郝素梅 劉秀玲 房振
銅鏡作為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的載體,首要的是實用功能——映照面容,其次還承載著政治、科學、宗教、文化和社會風俗等精神層面的特殊內涵,尤其是鏡背種類繁多的紋飾題材和銘文,準確地反映出了其時代藝術特征和燦爛輝煌的文化底蘊。根據考古發掘資料得知,時代最早的銅鏡為距今約四千年的齊家文化,其出土于甘肅省和青海省的墓葬中。到了戰國時期,由于周王朝的禮廢樂崩,象征著權力和地位的青銅禮器逐漸淡出了歷史舞臺,手工業和農業得到了快速的發展,文化和藝術隨之蓬勃發展起來,和人們生活息息相關的銅鏡制造業出現了空前繁榮的景象,其鑄造工藝和數量均開歷史之先河。作為鑄造銅鏡的首個輝煌期,戰國時期的銅鏡上紋飾豐富多樣,如山字鏡、連弧紋鏡、菱形紋鏡、蟠螭紋鏡等,其主要仿制于青銅器上的花紋,但在繼承青銅文化的基礎上又有自己的創新,整體或者局部構圖上均有不同程度的變異,集多種圖案于一體,詮釋了青銅獨特的美學特征,是青銅文化生命的延續;體量上以輕薄為主旋律,大小適中;造型則以圓形為主,少量為方形。
戰國時期的濟南地區出土銅鏡數量較少,目前從發掘考古情況得知,僅有3面,且分屬于不同的種類:透雕鏡、山字鏡和連弧紋鏡,其中透雕鏡出土于濟南市歷城區梁王莊二村戰國墓,山字鏡和連弧紋鏡出土于歷城區東梁王莊一村遺址,其中 2面位于墓主頭骨右側和頭骨頂部右側,1面因被擾亂,無法確定其原始位置。雖然出土數量不多,但鏡背紋飾精美,且工藝精湛,下文將展開說明此三類銅鏡并做簡要的探討。
濟南地區戰國墓葬出土銅鏡分類
1.透雕鏡
透雕鏡因存在夾層和鏤空,又被稱為“夾層透紋鏡”或鏤空鏡,即鏡背和鏡面分別鑄造,之后將其復合為一體,一般鏡背設計為透雕的鏤空樣式,鏡面僅為一薄銅片。透雕銅鏡始于春秋晚期,流行于戰國時期中期,西漢時期基本不見其蹤影,此類銅鏡鑄造工藝技術高超、裝飾效果瑰麗、形制獨特,極其不易制作,所以被納入特殊工藝鏡之列。在種類繁多的戰國銅鏡中,透雕鏡憑借其華麗繁縟的紋飾及復雜的工藝成為戰國鏡中之翹楚,考古發掘顯示,具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才可以使用該類鏡。

濟南市歷城區梁二村戰國墓出土的禽獸紋透雕鏡,M1:L40,邊長 13.6厘米,緣厚 0.34 厘米。方形鏡,鏡背紋飾為鏤空設計,鏡為夾層,即鏡面嵌入鏡背之中,環形小紐,紐座為圓形。座外側上下左右四個方向均勻分布兩條界欄,十字交叉構成正方形網格,兩欄相交處各有一雙線圓圈。紐座外飾有四葉紋,均伸向內側四欄的交叉點;外側四欄均飾有大小兩變形獸面紋,大的位于欄外側,小的位于欄內側,獸面紋兩側各有一單線圓圈,鏡背四角均有一抽象禽鳥,且相對而立,紐座與內側的四欄相互連接,相連之處有一單線圓圈,其內有一圓餅,鏡緣的四條邊內各飾有三組葉紋,每組葉紋均為雙線,且相互連接,兩側葉尖朝向內側,中間一組葉尖朝向外側,鏡的四角各有一單線性圓圈(圖1)。
文中梁二村戰國墓出土的禽獸紋透雕鏡造型極為精美、獨特,筆者查閱戰國齊墓出土銅鏡的資料,發現齊地透雕銅鏡的主要紋飾均為龍紋,皆異于此鏡。劉秀玲在《濟南梁二村戰國墓考古發掘紀實》一文中結合墓葬同出的其他器物及墓葬形制、規模,推斷該墓主人應為大夫階級,且部分器物形制為吳越地區春秋時期的典型器形。根據高西省的研究,戰國透雕鏡的產地可能集中在洛陽和湖南地區,這也體現了梁二村戰國大墓對多種文化因素的兼容并蓄。
2.四山鏡
山字鏡,在戰國時期最為流行。因其多發現于淮河流域和戰國時期楚地(現湖北、湖南、河南南部、安徽等地),又被稱為“淮式鏡”“楚式鏡”。 按照山字的個數,將其分為三山紋鏡、四山紋鏡、五山紋鏡、六山紋鏡,其中四山紋鏡出土數量龐大,超過其他三者數量之和。四山鏡始于戰國初期,歷經中期的發展和繁榮,戰國晚期趨于衰落。此類鏡主紋山字紋分為左旋和右旋兩種,角度以65度和70度為主,環繞紐座一周;地紋通常有羽紋、云紋或獸紋,有時在其基礎之上附加葉紋、花瓣紋。此外,根據考古發掘資料顯示,山字紋鏡在戰國早期主要為貴族士大夫階級使用,到了中期才逐漸進入平民的生活中。
濟南市歷城區東梁王一村遺址一區出土的戰國四山紋銅鏡,M90:12,圓形鏡。橋形紐,紐座為方形,窄素緣,高卷邊;紐座外依次為一周方形寬凹面帶方格、位于鏡緣內側的一周凸弦紋,且鏡背的主紋和地紋均位于紐座與此凸弦紋之間;地紋為羽狀紋,紐座的四角各向外伸出四組連貫式桃葉紋(每組2葉),桃葉紋把鏡背平均分成四個區域,每個區域均有一主紋山字紋(均位于羽紋上方),山字的左右內側各有一個尖銳的長勾角,在山字紋的下方飾有一圈細輪廓紋,四個山字均左旋,傾斜角度為70度,山字的底邊平行于方格邊,此山字紋外觀扁平,整體規整飽滿,直徑 9.2厘米,緣厚 0.35 厘米(圖2)。
董錦云在其論文中統計了戰國齊地山字紋鏡,共有6 面,且均為四山鏡,形制與文中東梁王一村遺址出土的四山紋鏡極為相似。另外,河北省易縣中易村(戰國時期燕地)出土的四山鏡形制也與此鏡一致,直徑10.6厘米,緣高0.4厘米,重115 克。

根據紋飾特點得知,以上8面四葉四山紋鏡均屬于戰國中期。此外,關于山字紋的釋義,被大多學者認可的是其來源于商周青銅器勾連雷紋,當然,也存在不同的觀點,例如:宋康年認為山字紋是古人出于對山的信仰,所以把大自然中的崇山峻嶺再現于銅鏡之上。王鋒鈞認為山字紋源于古人對山岳的崇拜。楊曄認為山字紋應為火字紋,體現了楚人對火神、祖宗的崇拜,此觀點主要基于以下兩點:一是在甲骨文、金文中火字與山字極為相似;二是由于山字紋鏡起源于楚國,楚國的祖先是火神。筆者認同楊曄的觀點,因山字紋銅鏡最早出現于楚地,其承載著豐富的楚文化,蘊含著深厚的精神內涵,符合古人的造物思想。
3.連弧紋鏡
連弧紋銅鏡出現于戰國晚期,流行于漢代,根據連弧紋的形狀,可分為單線形、寬凹面形、半圓形三種,且依次發展而來,其中半圓連弧紋沿用時間最長。根據主紋連弧的數量,又可分為六弧、七弧、八弧、九弧等,出土數量最多的為八弧紋鏡;參照鏡背是否存在地紋,又可將其分為素地連弧紋鏡、云雷紋地連弧紋鏡、云雷紋地蟠螭連弧紋鏡和云雷紋地龍虎連弧紋鏡。
東梁王一村遺址一區出土的戰國素地八連弧紋銅鏡, M130:2, 圓形鏡。直徑 8.4厘米,緣厚 0.2厘米,圓紐,圓紐座。圓座外飾一周細凸弦紋圈帶,其外側依次為兩周較粗的凸弦紋,此兩者之間環繞一周內向連弧紋,弧數為八弧,弧線為凸弦式,窄素卷緣,無地紋裝飾(圖3)。
遼寧錦西縣一戰國墓出土的素地連弧紋鏡與該鏡相似,直徑 9.8厘米,鏡緣厚0.3厘米,鏡身厚0.1厘米。此兩件素地連弧紋鏡均鑄造于戰國晚期早段。此外,根據已公開發表的考古資料得知,除濟南地區外的齊地均未出土戰國素地連弧紋鏡。正如鄧秋玲在文中指出,戰國時期的素地單線連弧紋鏡,數量極為少見,除此之外,還闡述了連弧紋代表的意義,即屬于太陽芒紋的一種,準確地模仿了太陽射出的光芒,與云雷紋、龍鳳紋組合一起表達了祥和、絢麗、明光。
結 語
綜上所述,濟南地區戰國墓葬出土銅鏡有以下三個特征:
1.此三件銅鏡均出土于梁王村,其東北500米曾發現梁王古城,主體時代也是戰國時期,根據墓葬規模、形制、隨葬品,推測文中出土透雕鏡的墓葬主人應為該古城最高統治者;出土另外兩件銅鏡的墓葬主人應為城內具有一定經濟實力的居民,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不同等級居民對不同銅鏡的選擇。

2.相比同時代其他地區,數量較少,究其原因,主要和本區域的流行因素有關,濟南地區戰國墓葬較多陪葬陶器、青銅兵器和玉器等,一方面表明墓主的生前喜好,另一方面可能與墓主的經濟水平相關。
3.從銅鏡出土位置來看,基本在墓主頭骨周圍,說明受到“事死如生”喪葬思想的影響,就如其在世間活著的時候一樣,每日要映容照面。
4.銅鏡制作精良,特別是特殊工藝鏡——透雕鏡,較為準確地反映出戰國時期濟南地區盛行的青銅器鑄造技術較為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