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涅夫強擊維斯瓦河

鴻 漸

1944年下半年至1945年初，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蘇德戰場的形勢發生了急劇變化。東線的德軍已經被迫放棄了他們自1941年6月入侵蘇聯以來所征服的一切。德國在對蘇作戰中的同盟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被逐出了戰爭，芬蘭也已向蘇聯求和。高歌猛進的紅軍部隊進擊匈牙利和波蘭，在被德國占領的波蘭境內一路進抵東普魯士邊境和維斯瓦河河岸。一場新的交戰已在所難免。

新的戰場已布下

德軍在維斯瓦河一線貌似堅固，實則岌岌可危的防線，處在約瑟夫·哈珀將軍的A集團軍群的防區內。時至1944年底，A集團軍群的主要力量是第4裝甲集團軍，而其司令官弗里茨-休伯特·格拉斯將軍是在當年9月剛剛接手這支部隊的。

于1888年3月出生于法蘭克福的格拉斯是德軍中的老將，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本已于1933年10月退伍，后隨著希特勒重整軍備而再次入役。他所指揮的部隊雖然名為裝甲集團軍，編成內的裝甲元素卻少得可憐，其兵力結構是以步兵為主。

善戰的科涅夫元帥

其中，布洛克將軍的第56裝甲軍由兩個德國步兵師（第17師和第214師）和一個匈牙利步兵師組成；雷克納格爾將軍的第42軍編有4個步兵師（第72師、88師、291師和342師），馮·埃德爾斯海姆將軍的第48裝甲軍由3個步兵師（第68師、168師和304師）組成。

裝甲部隊只存在于由尼林將軍指揮的第24裝甲軍中，即馮·穆勒少將的第16裝甲師和布魯克斯上校的第17裝甲師。前者有9輛過時的III號坦克、13輛IV號坦克和62輛豹式坦克。后者的裝備為65輛IV號坦克和19輛IV號驅逐坦克。大多數坦克手此前都只經過倉促的訓練，更有許多人生平尚未參加過戰斗。

格拉斯把第24裝甲軍列為自己的預備隊，同時，由科斯曼準將指揮的第10裝甲擲彈兵師和喬爾準將的第20裝甲擲彈兵師因為駐防在同一地區，也可以歸他調動。

格拉斯的對手，是蘇軍的科涅夫元帥。此前，蘇聯紅軍已經在維斯瓦河西岸建立了3個橋頭堡。在華沙以南約36千米處，朱可夫元帥的白俄羅斯第1方面軍控制著深10千米、寬12至16千米的馬格努岑橋頭堡；其東南面約35千米處的第二個橋頭堡位于普拉維附近，深10千米、寬18千米；而科涅夫元帥的烏克蘭第1方面軍所攻取的橋頭堡是最大的，它位于華沙東南約130千米的桑多米爾茲地區，最大深度約42千米，寬度則達到60千米。

科涅夫于1897年12月28日出生于一個農民家庭，是蘇聯最優秀的高級指揮官之一，他在1944年初晉升蘇聯元帥，現在則準備于1945年到來之際發起新的攻勢。按照計劃，科涅夫和朱可夫將粉碎維斯瓦河沿線的德軍，并向奧德河岸開進，為強擊柏林做最后的準備。在此過程中，朱可夫將拿下華沙、拉多姆、洛茲和波茲南等關鍵城市，而科涅夫的進軍路線將穿過基爾切、切斯托喬瓦、克拉科夫和卡托維茲，在經過500至600千米的躍進后，進入第三帝國西里西亞工業區的心臟地帶。

紅軍的實力優勢

正在維斯瓦河的橋梁上放哨的蘇軍士兵

科涅夫元帥掌握著龐大的兵力，他可以動用的作戰部隊約為75萬人，配有數量龐大的坦克、自行火炮和牽引式火炮。另一個有利因素是地形，烏克蘭第1方面軍將要穿越的大部分地區地勢平坦，幾乎沒有山丘或樹林，也就是說，這是非常適合包括坦克在內的大兵團展開機動的地形。

在戰役準備期間，蘇軍把戰場欺敵術帶到了一個新的水平：部隊和車輛被巧妙地施以偽裝，各單位之間的無線電通信量保持在最低水平，新的編隊只有在夜間才會越過維斯瓦河進抵橋頭堡，而這些新部隊在道路上留下的行軍痕跡也很快就會被清掃掉。這樣做的結果是，德國情報部門估計蘇軍在桑多米爾茲橋頭堡頂多集結了3個集團軍，而真實情況是，僅在一線集結的兵力就多達6個半集團軍。

在橋頭堡的核心地帶，格魯茲多夫斯基中將的第6集團軍的部分兵力（4個師）占據著北部區域，在其南翼的是戈爾多夫上將的近衛第3集團軍（9個步兵師、3個坦克旅、1個摩托化步兵旅和3個自行火炮團）、普霍夫中將的第13集團軍（9個步兵師、3個坦克團和4個自行火炮團），以及列柳申科中將的近衛第4坦克集團軍（5個坦克旅、3個機械化旅、1個摩托化步兵旅、5個獨立坦克團、1個自行火炮旅和4個自行火炮團）。

在上述部隊的南面，集結著科羅捷夫上將的第52集團軍（9個步兵師和1個坦克旅）、雷巴爾科上將的近衛第3坦克集團軍（7個坦克旅、1個獨立坦克團、5個機械化旅、1個摩托化步兵旅、1個自行火炮旅和6個獨立自行火炮團），以及波盧埃克托夫將軍的近衛第5集團軍（8個步兵師、1個空降師、2個坦克團和8個自行火炮團）。

除了這些主要的部隊，科涅夫的側翼還可得到庫羅奇金上將的第60集團軍（9個步兵師）的支援；而在維斯瓦河東岸，尚駐扎著古斯耶夫中將的第21集團軍（9個師）和科洛夫尼科夫中將的第59集團軍（7個師）。

據德軍估計，自己在兵員數量上處于1：3.5的劣勢，而實際上，這一比值差不多是1：7，在個別重點地區，更是達到驚人的1：10或者1：15。坦克的情況與此相仿，2個德國裝甲師相加一共只有168輛坦克和驅逐坦克，而近衛第4坦克集團軍擁有約800輛坦克，近衛第3坦克集團軍有750輛坦克，兩者的比值是1：9。

“我丈夫后來告訴我，我們的情報系統完全失效了。”格羅斯將軍的遺孀在1971年時曾這樣表示，“他知道自己寡不敵眾，但他不知道情況究竟有多糟。”

縱深大推進

1945年1月12日5時許，科涅夫的炮兵突然向第4裝甲集團軍的防區開火。打擊首先指向第48裝甲軍，據估計，平均每500米便有超過400門大炮的火力猛烈砸落在了3個德國步兵師身上。炮擊持續了45分鐘，而在炮火停止后，蘇軍步兵從橋頭堡涌出，從還沒回過神來的德軍幸存者手中奪取關鍵陣地。

在攻下了第一線目標后，科涅夫的炮兵重新開火，炮擊持續了15分鐘后停止，接著步兵部隊再度猛烈沖擊德軍的第二線陣地。這樣的步炮協同周而復始，取得了良好效果。對此，科涅夫元帥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炮手們所要做的就是直射。他們沒有收到過來自整個進攻前線上任何部隊的哪怕一次警報信號——‘停下，你們正在打自己人。’”

在波蘭腹地追擊德軍中的蘇軍自行火炮

在強大的攻擊下，德軍第68師和第168師基本喪失了戰斗力，各團迅速縮減到實力不足的營或者更糟的地步。在目睹德軍防線的瓦解之后，科涅夫投入了他的裝甲和機械化部隊，格拉斯將軍則被迫提前調動作為預備隊的第16和第17裝甲師，同時，他還下令霍恩準將把他的第72步兵師分成3個戰斗群，以相對靈活的姿態反擊蘇聯部隊的側翼。

當德國裝甲師開始抵達戰場時，德國坦克和蘇聯坦克在維斯瓦河畔的交戰便開始了。前面說過，格拉斯手下的裝甲部隊普遍缺乏經驗，青澀的德國坦克手在久經考驗的蘇軍坦克部隊的沖擊下遭受了巨大損失。德軍坦克編隊被沖擊得七零八落，而蘇軍的突擊力量得以繼續向西進擊。到維斯瓦河攻勢的第一天結束時，蘇聯坦克和機械化部隊已經深入德軍后方20～25千米處，紅軍步兵也達到了10～15千米的縱深。

蘇軍的快速推進，加上毀滅性的炮擊，徹底擾亂了德軍的指揮體系和通訊網絡，而這一混亂局勢在13日更形加劇了。第17裝甲師尚保有一定的實力，但其北翼被近衛第4坦克集團軍的近衛第10坦克軍和近衛第6機械化軍壓過，而南翼又出現了近衛第6坦克軍和第9機械化軍，結果處于被夾擊的險境之中。接到報告后，格拉斯急令第304步兵師靠前支援第17裝甲師，然而該師的師長西勒少將卻回應稱，自己的部隊與第17裝甲師相距50千米之遙。

格拉斯轉而命令第20裝甲擲彈兵師派出一個戰斗群，會同第72師救援裝甲部隊，但是第72師的主力遭到了近衛第3集團軍的猛擊，而第20師的戰斗群很快就被蘇軍步兵縱隊給咬住了。第105裝甲擲彈兵團第2營營長卡爾·齊默中尉寫道：“我們可以看到遠處的俄國士兵正在朝我們推進。他們的炮火很快迫使我們進入防御陣地，而我們自己的炮火反應微弱。他們不停地壓向我們，讓我們一次又一次地退卻。”

隨著蘇軍機械化縱隊持續向西推進，德國人根本乎無法阻止這股紅色浪潮，第4裝甲集團軍的形勢變得更加嚴峻了。日暮時分，格里戈列夫少將的第31坦克軍突破了基爾采以南的德軍防線，使得第17和第16裝甲師幾乎陷入被包圍的境地。

“我的營，以及第30團第2營的剩余部隊，被壓縮到了基爾采以南約12～15千米處的口袋里，”第17裝甲師第40裝甲擲彈兵團第1營的營長漢斯-岡甘瑟·利比什少校回憶道。“我們忍受著大炮、戰斗機和攻擊機的輪番猛攻，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不會有援軍到來

科涅夫的大軍同時在向波蘭名城克拉科夫推進，他動用了原本作為預備隊的第59集團軍和第60集團軍。為了阻止這路蘇軍，德軍A集團軍群司令哈珀下令第10擲甲彈兵師派出一個團級戰斗群進駐克拉科夫以北約14千米的沃爾布羅姆，同時，哈珀還向同一地區派入了一支生力軍：阿寧少將指揮下的第75師。

但這些舉措于事無補，近衛第3坦克集團軍的前鋒在1月15日繞過第10師戰斗群的側翼，繼續疾進，而進至克拉科夫以北的近衛第4坦克軍、第43軍和第115軍，合力突破了第75師辛苦構建起來的防線，繼續向西推進。

在基爾采地區，德國人的情況同樣異常危急。第16裝甲師的余部算是成功地沖出了包圍圈，但第17裝甲師仍處于險境。15日上午，這支裝甲部隊的剩余力量試圖沖破蘇軍的封鎖，結果一頭撞上了蘇軍戰線上防守最為嚴密的位置，該師尚可行動的IV號坦克在反坦克炮的打擊下紛紛中彈起火，最終只剩下若干輛IV號驅逐坦克勉強突圍而出，同第16裝甲師的后衛部隊會合。

格拉斯將軍把這兩個裝甲師的幸存者組成一個戰斗群，由第16裝甲師師長穆勒少將指揮，這樣一個戰斗群自然無法阻止蘇軍的鋼鐵洪流，只得與一些退卻下來的德軍步兵部隊一起向基爾采以西移動，試圖在那里建立一條新的防線。

在柏林的軍情會議上，德國陸軍總參謀長海因茨·古德里安大將請求希特勒同意向東線派遣更多部隊。古德里安極力陳述了從西線向東線轉移部隊的理由，并強調了維斯瓦河前線的巨大危險。古德里安發言之后，出現了幾秒鐘的沉默。然后，希特勒回應說：“東線必須依靠現有的資源。”

蘇軍采取多種手段實施渡河強擊

奧德河岸上的德軍士兵

1月17日，朱可夫元帥的白俄羅斯第1方面軍拿下了華沙。同一天，基爾采的戰斗也進入最后時刻。第42軍和第17裝甲師的余部已被團團包圍在城市的西北郊，德國人在那里構筑了刺猬形的陣地，戰斗非常激烈，到槍炮聲最終平息時，有好幾萬人成了蘇軍的俘虜。據利比什少校說，“被困在我的裝甲運兵車里的人員當中，至少有好幾名師長。”可以明確的是，第17裝甲師師長布魯克斯上校17日當天被蘇軍俘獲，他后來于1956年1月得以回到德國。

如火如荼

繼基爾采之后，德軍于19日放棄了克拉科夫。那里的守軍早已無心戀戰，所以這座歷史名城基本上得以保持完整的原貌，擺脫了許多被戰火摧毀的波蘭城市的命運。

接下來，精力過人的科涅夫繼續催促他的部下西進，以雷巴爾科的近衛第3坦克集團軍為首，蘇軍靈活穿插，不斷突破德軍新的防線。對德國人來說唯一稍感安慰的是，由于連日來天氣惡劣，蘇聯空軍未能發起大規模的對地攻擊行動。

到了1月22日，困斗中的德軍部隊被切割開來，其中一個被圍戰斗群與近衛第3集團軍的部隊在佩特里考鎮附近展開了殊死搏斗，并最終被消滅。在被打死的德國人之中，包括第42軍軍長雷克納格爾將軍。

烏克蘭第1方面軍的前部于23日抵達奧德河，工兵立即展開了架橋工作，很快，近衛第6機械化軍的坦克和摩托化縱隊便在對岸建立了橋頭堡。隨后幾天，第59和第60集團軍陸續到來，先是成功控制了奧德河沿岸的工業區，繼而確保了對整個東岸地區的控制權。

一個歷史性時刻在1月27日到來，蘇軍第100、322、286、107師開進了波蘭的奧斯維辛地區，并解放了那里臭名昭著的集中營。之前的幾個月，德國看守已盡可能地毀滅證據，但當蘇軍士兵到來時，仍有大約9000名猶太人留在集中營內。

科涅夫元帥本人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前往奧斯維辛，他后來解釋道：“并不是說我不想親眼看到那個死亡營，我只是下定決心先不去看它。戰事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我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我既找不到時間也找不到理由讓自己沉浸在別樣的情緒中。在戰爭期間，我不屬于我自己。”

與此同時，在另一個德軍戰斗群最后一次向奧德河突圍的過程中，第56裝甲軍軍長布洛克將軍死于陣前，從而成為科涅夫的維斯瓦河攻勢開始以來，第4裝甲集團軍陣亡的第二位軍長，這從一個側面充分表明了德軍的頹勢。

2月2日，蘇聯方面宣布維斯瓦-奧德河作戰行動已經完成。盡管仍有一些德軍殘部滯留在奧德河東岸，但科涅夫和他的烏克蘭第1方面軍已經實現了最主要的戰役目標。這支大軍在21天里前進了600千米，消滅了第4裝甲集團軍的大部，為戰爭的最終勝利做出了重大貢獻。

此役中，科涅夫所部的損失為2.6萬人陣亡，8.9萬人受傷，但這樣的損失仍處在可以彌補的范圍之內。隨著維斯瓦-奧德河行動的結束，柏林已經處在蘇軍在攻擊距離之內。雖然戰爭還沒有結束，但距離第三帝國的終結只剩下3個多月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