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瞰的意義（組詩）

定 級

南方的氣候總是這樣不分時節

明明已是深秋，太陽還如盛夏那般熾烈

評標現場，一群專家

正對某高樓電梯招標書中的一個指數

爭得面紅耳赤。我知道

他們是在為安全，爭一席之地

誰能保證一生吃下的食品

都新鮮質優。誰知道高聳入云的大廈

究竟少了幾根鋼筋，少了幾包水泥

當走進電梯，按下樓鍵那一刻

你是否也如我一般，會有短暫的心悸

從某座繁華的城市，又傳來

電梯失控致人喪命的消息

同梯者一共三人，其中

有一個工程師

曾經為這部電梯的招標，定過級

交替之季

一場秋雨后，世界少了許多微塵

葉子凋落的速度更明顯了

冷也深了幾分，仿佛寒冬已經提前

時令的變化影響著每一個人

包括往日榕樹上

畫眉鳥成雙成對的歌聲，包括

樹下擺個小方桌玩撲克的老人們

在今早我值守路過時

所看到的，已是一派清冷場面

遠山寂靜，統一墨綠著臉

像是正集體為一個季節的將逝低沉

烏黑的云繼續烏著。而在山頂

太陽和烏云的銜接處

天薄薄的，亮了一小層

現在談論春天，也不早

高熱量的陽光不厭其煩

一遍又一遍，打磨著成長中的萬物

現在談論春天，還為時尚早

城鄉接合部，桂井村的一塊田地里

稻谷在風中金燦燦地舞蹈

將軍草和蒲公英占據了我的半壁江山

路邊猴樟樹上的蟬鳴，一聲比一聲聒噪

在這個炎熱中有一絲絲微涼的初秋

矢志不渝守護在我們身邊的，還是那些

一邊開花、一邊結籽的鬼針草

這一株開著黃心小白花的草本植物

能打通人類的全身經絡

化愁腸、通心脈、治蛇咬

大自然就是這么奇妙

不會讓天永遠黑著，也不會

每天都陽光普照

正如人生，不會永遠置身低谷

也不會一下子，就給你生命里全部的好

正如今天上午

我接到一個破壞心情的垃圾電話

下午，觀音山快遞站

一封裝著獲獎證書和獲獎作品集的信件

已經來到

鳥瞰的意義

云也向我靠攏了過來

站在山頂的好處

就是可以隨心所欲、鳥瞰一切

那些平時要高仰著頭

才能看得見其項背的高樓

小如火柴盒，像售樓部的建筑模型

溫順地，躺在我眼里

換了角度，所有日常變得舉重若輕

熟悉的街區，散步的公園

此刻，只是一個模糊而迷離的身影

玉江大道上，那向著遠方

步步挪移著的車輛，仿佛我腳下

苦命的螻蟻，反復搬運著命運

風幾度掀起我的上衣

一兩片烏云，改變不了萬里天晴

如果風再大一些

是不是就能，把我從人間拔地而起

多么奇特的位置，讓我

自然而然飄浮了起來，仿佛我

就是其中的一片云

心到哪里，身體，就可以隨心飄移

山 音

陣雨洗刷盡纖塵。大山的一部分精華

揉進了，白花溲疏的靦腆

葉的背陰處，那些久纏于心的難以釋懷

終會在向陽的一面打開

有風出入。砍了又發的，還是溝邊

那些不太引人注目的水馬桑

用心走過的路，在我們腳下

又開始柔軟起來

仿佛人與神，再一次相認

汗水滑落，鮮活了沿途的一朵朵小花

金櫻子、野葵、婆婆納……

每一份綻放，都像是在報答

春天的樣子

幾場雨后，陽光從后山探出頭來

如此直白地，暖著我尚未痊愈的病身

修路的資金，從我的筆尖

已經流出去了好些天。現在來看看

計劃中的建設路線，走到了哪里

才進入新區，便見一條黑色的柏油路

巨蟒一樣，把腰身，從山前甩到了山腰

那片前些天臉紅得裂開了嘴的山地

被統一涂抹了水泥，一些高樓拔地而起

幾個建筑工人在比試著登高術

腳下的鋼結構，搭上了云梯

最令我興奮不已的，是在上行的山路邊

那從凍傷了的泥土里，開出來的一朵小黃花

只一朵，已經讓寒冬有了春天的樣子

趙之逵，魯迅文學院89級高級班學員，玉溪師范學院文學院客座教授;2018-2021年間組織委派到山鄉駐村開展脫貧攻堅工作。作品發表于《詩刊》《人民文學》《詩選刊》《星星》《詩歌月刊》等期刊，有作品入選《中國當代文學選本》《每日一詩》等選本。出版詩集《流動的光斑》。曾在“現代詩社團大展”中被評為“桂冠青年詩人” 。D05DBDC0-9CCF-49F8-BD58-94A6C9B110C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