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哈薩克斯坦事變看戰略空軍

泰山

在不久前的哈薩克斯坦事變中，“集安組織”框架下俄軍的軍事行動令人印象深刻。值得注意的是，俄軍軍事行動的成功，非常有賴于戰略空軍這樣一個能力前提——如果沒有俄空天軍迅速調動70多架各型戰略運輸機實施人員、裝備的戰役投送，很難想象這樣的行動具有可行性。有意思的是，近期中國軍方也宣布中國空軍邁入戰略空軍門檻。那么以俄軍在哈薩克斯坦事變中的表現為參照，如何評價戰略空軍的能力價值？這是令人感興趣的。

哈薩克斯坦事件2022年1月3日開始失控，哈政府1月4日向集安組織求救，1月7日部隊抵達，很快就穩定了局勢。由于處理得當，中俄之間的中亞腹地避免了陷入戰爭泥潭……事實上，俄國此次維和行動背后依靠的則是強大的戰略空運力量。這就是戰略空軍能力價值的一個鮮活體現。

戰略性力量投送，是戰略空軍的一個顯著特征，也是戰略空軍的核心能力。空中戰略投送具有快速、高效、遠程等優勢，是戰斗力的倍增器。有數據表明：投送能力每提高1倍，部隊戰斗力指數就能增長2～3倍。比如在1973年的第四次中東戰爭中，以“五分錢行動”為代號，美國空軍為以色列提供了大規模的洲際空運補給。美國空軍軍事空運司令部調動數百架C-141和C-5戰略運輸機，在1973年秋天那充滿了絕望情緒的32天里，將包括食品、藥品、彈藥甚至是M60A1主戰坦克在內的數千噸物資遠隔重洋運到了以色列。此舉被認為是讓以色列得以反敗為勝的重要因素之一，也被認為拯救了美國的全球影響力。當時，以色列的情況已經搖搖欲墜，在戰爭之初的幾天，由蘇聯方面提供給阿拉伯國家的武器對以色列的飛機和坦克造成了沉重的打擊。以色列國防軍的炮彈正在被逐漸用光，以色列空軍則警告說，其連續作戰的能力將在一周之內枯竭。

在這種情況下，時任美國總統的尼克松命令——“把一切可以飛的東西都派出去”。結果，由268架C-141和77架C-5A組成的美國空軍軍事空運司令部機隊不負眾望，以“每2個小時起飛3架C-141，同時每4個小時起飛4架C-5A”的航運模式，源源不斷地將歐洲和美國本土的軍事物資運往以色列特拉維夫附近的盧德機場。據統計，從1973年10月14日開始，到1973年11月15日止，美國空軍總共運來了22395噸物資，其中C-5“銀河”運輸機執行了145次任務，C-141“運輸星”運輸機執行了422次任務。在總貨運噸位中，合計有2264.5噸的“超大尺寸”物資和裝備只能由C-5運輸機運送。在這些所謂的“超大尺寸”物資和裝備中，包括M60主戰坦克、155毫米口徑榴彈炮、地面雷達系統、重型貨柜車、CH-53直升機，以及A-4E攻擊機的構件等。

正是這些物資，為以軍已經干涸的血管重新注入了生機，特別是恢復了以色列裝甲部隊和空軍的活力。停戰3周后，梅厄夫人在華盛頓發表演講時說：“以色列人世世代代都將被告知那些美國的大飛機創造的奇跡——它們為我們的人民運來了意味著能繼續生存下去的物資。”

遠距離、大規模的空中力量投送，依賴于“大飛機”，而“大飛機”又是大型預警機、加油機、電子戰飛機等的基本航空平臺，這同樣是戰略空軍必不可少的能力構成要素。比如不管是打架還是打仗，最基本的要素總是共通的——至少得先看得見敵人在哪里，不然就只能挨打。空軍要遠距離發現敵人必須依靠大口徑、大功率的雷達;對于國土狹小，而且只想著看家的軍隊，探測、預警和指揮，可以通過地面的雷達防空系統和指揮中心滿足。而對于那些領土寬廣（不可能在所有方向都密布地面雷達系統），或者是有意圖、有能力在境外實施軍事干涉的國家，就必須要有大型電子預警機，把大型雷達和指揮中心都搬到天上。這樣才能伴隨在戰斗機等戰術飛機后方，可靠地探測前方戰區的空中形勢變化，并下達準確可靠的指揮命令，調度前方的戰斗機參與戰斗。這種功能是中小型預警機所完全無法取代的。再比如，戰斗機等戰術飛機本身受到噸位、外形、發動機等各種因素的制約，在滯空時間和航程上其實都很有限——尤其是在戰時掛滿武器彈藥以后。一旦碰上大編隊遠程作戰，那就必然要遭遇一大堆的問題：要等待其他飛機飛過來匯合，要保持待命狀態等待上級的作戰指令。如果沒有空中加油機的支持，很多內部載油少、油耗高、起飛早的機種，甚至等不及行動就必須返航，戰斗組織安排只能提前流產。大型加油機使得作戰飛機可以超量帶彈但減油起飛，然后通過空中加油以恢復航程。加油機不僅增加作戰飛機的航程，還增加留空時間。在遠離基地的情況下，在戰區具有兩倍的留空時間可以相當于有多于兩倍數量的戰斗機可供投入戰斗。對于存在就是勝利的準戰爭狀態而言，增加目標空域的留空時間更加重要。這一點從美國空軍近幾十年的作戰使用中充分體現出來。

事實上，作為一支典型的戰略空軍，戰斗機、攻擊機等作戰飛機與大飛機的比例上，美國空軍達到了3.76∶1的程度，也就是不到4架作戰飛機對應一架100噸以上的大飛機。而從總數上看，5584架美國空軍飛機對應582架大飛機，基本上9架其他所有類型飛機對應1架100噸以上的大飛機。

戰略空軍的再一個重要特征，在于戰略打擊能力及其背后的威懾性。由于能克服一切障礙在大氣空間中迅速機動，技術的不斷發展又支撐起航空器越來越大的重量，人們很容易將“空軍”理解為具有戰略打擊能力的空中艦隊。

雖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踐行中，人們對英美兩國空軍戰略轟炸的效果抱有疑問，并因為重大損失而受到廣泛的批評。但也要看到，畢竟是皇家空軍的轟炸機作為戰略打擊手段，成為在戰爭早期就發動對納粹德國反擊的主要力量。皇家空軍夜間轟炸柏林在很大程度上迫使德國空軍改變計劃，從消滅皇家空軍戰斗機轉向轟炸倫敦等城市目標，最終成為不列顛之戰的轉機。在對德國的石油工業進行了持續兩個月的不間斷轟炸之后，斯佩爾再次向希特勒解釋說：“如果我們不能生產足夠的燃料，即使有了坦克也用不上。”這段戰爭經驗是戰后美國政府把陸軍航空隊拉出來單獨組建空軍的重要原因，更是單獨組建戰略空軍司令部的主要原因。

相比之下，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由于日本、德國和蘇聯的空軍力量不是按照獨立的、戰略性軍種的構想打造的，無力承擔獨立的戰役、戰略方向，試圖用戰術空軍來達成戰略目標的嘗試則從未成功——德國空軍在1940年不列顛戰役中的慘敗、1941—1943年對烏拉爾山以東工業區的鞭長莫及都說明了這一點。作為對第二次世界大戰經驗最重要的總結，戰后美蘇兩個超級大國都是按照戰略性軍種的要求重建自己的空軍力量，并且各有所成。比如，從2015年開始，俄空天軍的戰略轟炸機就頻繁出動對遠離本土的敘利亞境內目標實施跨洲際空襲。這其中不止一次，參與空襲的圖-160舍近求遠，從北摩爾斯克起飛，經過巴倫支海、大西洋、直布羅陀、地中海等，繞飛了整個歐洲，然后在塞浦路斯附近海空發射“口徑”巡航導彈，精確命中敘利亞反對派武裝的陣地后，再經過黑海返回俄羅斯南部地區。全程超過1.2萬千米，傳遞的政治信息遠遠超過了要打擊的敘利亞戰場目標本身，展示的威懾性不言而喻。對此，普京干脆直白地說：“外交抗議一萬次，也不如戰略轟炸機的翅膀扇動一次。”

戰略軍種的本質是直接決定戰爭勝負的軍種能力。這就是說，具有獨立發動和贏得戰爭的能力，最大限度地維護國家利益是現代戰略空軍的深層本質。這是一種成體系的力量構成和能力運用，是現代空軍形態的最高級形式。從這一根本出發，具體裝備什么飛機、什么導彈、什么空間飛行器反而是次要的。裝備是重要的，但空軍的定位決定裝備，而不是裝備決定空軍的性質，這是現代語境下解讀戰略空軍的原點，也是2022年年初哈薩克斯坦事變中，從軍事層面出發，對俄軍戰役行動應當領悟到的關鍵所在。

（摘自《坦克裝甲車輛·新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