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泥土中孕育的文明胚胎（下）

曾寶俊

東漢是中國磚石建筑大發展的時期。當時的地下墓室結構已經運用拱券結構和疊澀穹窿技術。貴族磚室墓都十分豪華。東漢末年，佛教開始傳入中國。用磚砌筑的佛塔在各地相繼出現，給中國的磚建筑帶來劃時代的轉變。北魏正光年間建造的嵩岳寺塔，是中國現存最古老的磚塔建筑。其造型自然，整體給人深邃優美的感覺。魏晉南北朝時期，磚塊長期用于大戶人家修墓、鋪地。有限的需求造就了精工細作的小型磚窯，因此窯頂成本遠低于西方。此時中國還發明出爐膛，在窯室側面的橫焰窯和火焰在窯室內回旋的倒焰窯，以提高燃料利用效率。

古代有兩種制磚方法：第一是燒制。制磚工人用模板做出磚塊模型，然后放在磚窯里燒。這類磚的質量和硬度比較高，只有地主和官家才用得起。第二是晾曬。做好的磚不用經過燒制直接晾曬成型。這類磚被稱為“泥磚”，是普通家庭建造房子最主要的材料。

明清時期，權力過于集中使得皇權空前強大。明成祖朱棣在建造紫禁城時想要一種比石頭和金屬更堅實的材料。他想到了“磚”。于是，他命令用山東德州出產的黏土制磚，使用高溫窯柴火連續燒130天，并且在出窯后再用桐油浸透49天。桐油容易浸透，一磨就會出光。磚鋪在地面不斷被磨透，在五百年的今天依然完好如初，而且磚質地堅硬，敲打有如黃金之聲，故稱——金磚。金磚是一種兩尺見方的大磚，從故宮初建時起，這種由特殊工藝制成的金磚一直都是紫禁城的專用品。在故宮的重要宮殿中都鋪設有這樣的磚。現在我們看到的太和殿金磚是清康熙年間鋪設的，共4718塊。至今，它們依然光亮如新。

在中國古代，青磚因性能優良且能保存上千年而備受統治者青睞，被廣泛用于建造大型建筑、地下陵墓。但是因其燒制工藝復雜，能耗高、產量小、成本高，難以實現自動化和機械化生產，所以當大型工業化制磚設備問世后，紅磚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而青磚除個別仿古建筑仍使用外，已基本退出歷史的舞臺。

在西方，工業革命的技術革新使紅磚變得價廉物美。歐洲的建筑普遍采用紅磚。而隨著列強撬開古老中國的大門，初到中國的各國官商開始大規模修建磚廠。廣州、上海、武漢、青島、沈陽、哈爾濱等地至今仍留有中國最早紅磚建筑的遺跡。

隨著帝國統治者退出中國的歷史大舞臺，中國開始與西方工業文明接軌。帶有古老記憶的青磚，在社會的巨大變革中，跟舊時代的王朝一起漸漸成為書本中的記憶。在建筑立面材料和技術急速發展的今天，磚又重新煥發了生命力，越來越多的建筑師把目光投向磚，通過磚砌來創造建筑的立面表皮，創造出了一批出色的磚表皮建筑！磚瓦房一般與老舊建筑相連，持續了很多年，但磚塊在這里是現代住宅建筑的外部材料。磚塊創意形狀的塑造使它成為一種萬能材料，建造現代面貌。

磚，從來不是一種簡單的建筑材料。它古老而神奇。從材料、制作、工藝乃至歷史情結，它身上體現的是自然、人工、歷史的三重美感，早已融入我們的骨血中，無論中國，還是其他國家，都是民族記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