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拉格尋找莫扎特

林微云

“布拉格之春”國際音樂節飲譽世界，沒踏上布拉格前，對它的音樂印象只模糊停留在斯美塔納《伏爾塔瓦河》蜿蜒婉轉、靜靜流淌的風韻中，又或是德沃夏克第九交響曲《自新大陸》里那剪不斷、理還亂的綿綿鄉愁里。待到迷失在布拉格街頭的最美黃昏，耳邊欣悅的布拉格交響曲低低響起，才發現自己不經意間早已在這座古老又迷人的城市里，邂逅了最偉大的音樂天才——莫扎特。

莫扎特短短三十五年的一生中，創作了六百多部音樂作品，其中在西方古典音樂史上達到巔峰的意大利經典歌劇《費加羅的婚禮》和《唐璜》，都跟布拉格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在維也納尚未讀懂莫扎特時，布拉格早已為莫扎特的音樂天才歡呼雀躍了。在祖國首都維也納不斷被小人排擠和嫉妒的莫扎特，他的知遇之恩和真正榮光都來自讀懂了他的布拉格。

圣尼古拉斯教堂——管風琴之戀

從巍峨雄偉的布拉格城堡下來，沿著裝飾繁美的聶魯達街一路向下，就可以走到布拉格小城廣場，還沒踏進廣場，映入眼簾的就是華美精致的巴洛克風格建筑代表—圣尼古拉斯教堂。

圣尼古拉斯教堂建于13世紀，端坐在教堂內的長椅上，晴朗午后的暖暖陽光，透過教堂花窗的玻璃照進來，色彩斑斕，似乎還隨風飄動，靡麗得讓人恍惚，仿佛時光穿越，忽然間就回到了18世紀。教堂很安靜，寬大狹長的穹頂下，緩緩走到圣壇處，不經意回首就瞥見了陽光下教堂二樓閃閃發光的銀白色管風琴。

管風琴歷史悠久，造型精美巨大，巴洛克裝飾繁復，由著名工匠 T.舒瓦茨制作，1787年莫扎特曾使用這座管風琴進行演奏。逗留布拉格期間，出于從小對管風琴難以割舍的情結，加上與當時圣尼古拉斯教堂音樂總監的友誼，使得莫扎特在布拉格時，曾經多次在圣尼古拉斯教堂演奏這架管風琴。教堂的莊嚴肅穆、宗教與信仰的安詳平和，管風琴樂聲優美，余音裊裊，想必也曾經給過一生短暫苦難的莫扎特很多內心的安慰與寬懷吧。所以無論翻開任何一本布拉格旅游指南，在小城區圣尼古拉斯教堂相關介紹里，總會出現這架著名管風琴，明明白白地揭示了這段讓人無限遐想的樂壇趣聞。當然，莫扎特逗留布拉格期間，并非僅僅演奏了圣尼古拉斯教堂的管風琴，據記載，管風琴情節濃厚的莫扎特幾乎演奏了所有他能夠遇到的管風琴，包括斯特拉霍夫修道院教堂和羅瑞塔修道院耶穌禮拜堂的管風琴等。

莫扎特去世后，布拉格第一次悼念莫扎特的彌撒就是在小城區圣尼古拉斯教堂舉行的。那天，維也納狂風呼嘯大雪紛飛，沒有鮮花，沒有送葬隊伍，甚至沒有親人陪伴，只有一個掘墓人趕著靈車，在風雪中踽踽獨行，莫扎特死后被葬于維也納郊外的無名墳場，無人問起。與維也納人對待莫扎特逝世的淡漠迥然不同，數百里之外的布拉格，聽聞莫扎特死訊后陷入了沉痛的悲傷，四千市民為失去這位曠世天才而默默悲慟，無言地自發在小城區圣尼古拉斯教堂做悼念彌撒，為他的靈魂禱告，愿他的靈魂得到安息，用行動證明他們對莫扎特這位音樂天才的喜愛及失去這位天才的萬分痛惜。

大地產劇院——《唐璜》首演

1786年5月1日，《費加羅的婚禮》在維也納國家劇院首次公演，三十歲的莫扎特親自指揮。此后該劇陸陸續續在歐洲多個城市上演，并大獲成功，尤其是對音樂有著極高鑒賞能力的布拉格，全城人民都在為《費加羅的婚禮》的成功演出而歡騰。

《費加羅的婚禮》給莫扎特帶來了各種贊美和榮耀，也讓本來瀕臨倒閉的布拉格大地產劇院財源滾滾，但莫扎特的報酬卻僅有450盾（當時奧地利貨幣單位），遠遠無法償還家中所欠的沉重債務。妻子康施坦莎剛剛生下了兒子約翰，可由于貧病交加，新生兒沒到滿月就夭折了，這一死訊沉重打擊了莫扎特。債務眾多，不創作又沒有經濟來源，所以當布拉格大地產劇院經理邦蒂尼向莫扎特提出創作一部歌劇的邀請時，莫扎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他與好友羅倫佐商量，詢問他是否有好題材，羅倫佐于是向他推薦了《唐璜》，莫扎特讀后也覺得很適合改編成歌劇。此時康施坦莎再度懷孕了，大好前程似乎就在眼前，年輕夫婦倆沉浸在對美好生活的暢想中，莫扎特創作《唐璜》時也特別開心，寫得特別順暢。

據說《唐璜》首演之夜，序曲第一個和弦飄進了布拉格人緊張期待著的耳膜里，又從舞臺樂池飄到了劇場每一個角落。隨著富于變化而又充滿激情的音樂演奏，演員們根據劇情放聲歌唱，進入表演佳境，唐璜恬不知恥，與多名女子糾纏不清，玩弄她們，用偽裝成她們的愛慕者，許諾與其結婚的方式誘騙女性，唐璜不愿負責任的花花大少形象呼之欲出，讓人恨得咬牙切齒。最后晚餐時幽靈終于出現，最后讓這位負心的愛情騙子罪有應得地永墜地獄，大快人心，全劇也進入了高潮。當全劇最后一個強音結束時，場內竟一下子寂靜了幾分鐘，隨后金碧輝煌的劇院忽然蘇醒過來，排山倒海的掌聲、叫喊聲和歡呼聲震響了整個劇場，漸漸地觀眾喊叫聲變成了“Bravo！Bravo”的歡呼聲，歡呼聲擁簇著一束束鮮花飄落在舞臺上。演出誠如所料地大獲成功，觀眾興奮得不停地拍手鼓掌，面對觀眾的熱情，莫扎特只能不停從后臺出來謝幕，不停向觀眾揮手、鞠躬，然后再鞠躬、揮手，如此反復，無法停止。直到最后莫扎特又讓全體演員站在臺上，感謝觀眾給予《唐璜》的掌聲，對于布拉格人對這部歌劇的熱忱和喜愛，莫扎特熱淚盈眶地說了一句肺腑之言：“布拉格才是我真正的知音！”

大地產劇院位于布拉格老城區水果市場，是非常典雅美麗的古典主義經典建筑，共有三層，如今漆成淡淡黃綠色，建筑物彎曲弧度乍一看見總讓我想起鋼琴造型，如此獨特的漂亮房子，即使在號稱建筑博物館的布拉格各色建筑中也非常顯眼，尤其是夜晚，當夜幕漸沉，燈火漸上，大地產劇院燈火輝煌，窗戶中閃爍出來昏黃燈光，襯著湛藍夜空，美得恍若天上宮闕。這座劇院歷史悠久，是布拉格為數不多歷經幾百年戰爭和火災后保存下來的劇院。

貝特拉姆卡別墅——莫扎特博物館

布拉格五區的莫扎特街，石頭鋪就的街道凹凸不平，走起來頗有難度，街道兩邊的古老房子似乎幾百年來不曾改變，碧綠的七葉樹悄無聲息地佇立街道兩旁，愈發襯托出此刻的靜謐。爬上山坡，來到莫扎特街五號，美麗的貝特拉姆卡別墅就出現在眼前。

清秋時節，別墅院子中樹木早已浸染了風霜，變得滿樹金黃，落葉隨風散落，飄散在偌大院落里的四處八方。后院小山上莫扎特半身雕塑最不容錯過，這個雕像由著名雕塑家T.塞當創作，莫扎特表情從容，嘴角微微抿起，靜靜佇立雕塑前，想起那一首首美妙樂曲，讓人不得不對這位曠世的音樂天才，心懷崇敬。

貝特拉姆卡別墅位置偏僻，遠離布拉格的都市喧囂，大概知道莫扎特博物館的游人也不多，所以游客寥寥，頗為稀少，倘若跟布拉格城堡黃金巷熙熙攘攘的盛況比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寂寥。可寂寥到底也有寂寥的好，游人少不說，就連博物館工作人員也僅有一位，她身兼數職，既是管理人員又是售票人員，更可貴的是她笑容可掬，和藹可愛，在游客買過票之后，甚至還會拿出各種語言版本的莫扎特博物館說明小冊，供游人借閱。貝特拉姆卡別墅建成后幾經轉手，終于在1784年被著名歌劇演唱家約瑟芬·杜謝克購得。1787年及1791年，莫扎特停留布拉格期間，曾住過聶魯達街，后受友人之邀居住于此，并在這里譜寫出了舉世聞名的歌劇《唐璜》。布拉格人早把這座16世紀風格的鄉間別墅變成了世界上第一個莫扎特博物館，用以紀念這位曾經給布拉格帶來無數歡樂和榮耀的天才作曲家。淡黃色別墅共兩層，古典雅致，一樓不開放，二樓是莫扎特博物館，擺放了莫扎特的許多生平資料和一些他在布拉格逗留期間使用過的樂器和物件。莫扎特博物館二樓房間里，窗幔薄紗層縷，將落日余暉輕輕掩蓋，墻上壁燈昏黃，光線將白色三角鋼琴在地上的陰影逐漸拉長，播放的莫扎特樂曲隱隱流淌，依稀可以想見這位天才音樂家在這間房子里奮筆疾書、創作的身影。

莫扎特一生短暫，飽受苦難，在別墅期間譜寫歌劇《唐璜》的創作時光，可以說是他一生中最愜意、最舒服、最快樂的時光了。

（摘自上海三聯書店《迷失布拉格》一書）455B36CD-4520-458B-A52A-A8DF97DC5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