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向大地的雨水[組詩]

九荒

墜落的雨

墜落的速度

打開了

一朵云對泥土的向往

開啟了

對滲入或流動的另一種期許

從高處向低處跌落

即使有一千個飛翔的理由

也是一滴雨

最終的歸宿

抵達不是目的

不是終點

也許

只有帶著融入低處的信念

才有可能

在被承接之時

找到那件最好的器皿

抵向大地的雨水

一股風，迎面劈來

接連不斷的怒吼

有撕破心臟的語氣

也有崩裂晶瑩內部的危險

風里的每一絲細線

都閃爍著刀鋒

都纏繞著猙獰

云層上面的陽光

阻止不了風和雨的廝殺

阻擋不了一道彩虹

可以若無其事地掛在天邊

那些向大地抵近的云彩

無比歡快地

捧出胸中的千言萬語

掏出所有悸動

準備一場痛快的奔赴

借給雨滴的眼睛

風開始暖了，它的眼睛

借給了雨滴

讓水的溫潤，指引前行的方向

它即將用合適的體溫

撫摸大地

撫摸河床的歌聲

樹枝，蘆葦

埋在土壤里的千年魚子

還有我和我的草場

同時聆聽一滴雨，落地的前奏

我們用心跳的頻率

呼喚由遠及近的風聲

破解風中雨的密碼

一只野兔，突然躍起

沿著河岸尋找葉尖上的露珠

尋找風的足跡

旱河，這條帶血的臍帶

始終與成片的草地連接著

而今，它要切斷風沙的后路

凝望旱河

這條遇到干旱就斷流的河

今日，仿若一只孤獨的駱駝

在沙塵四起的草地上踽踽前行

據說在五十年前

它曾像一群野馬那樣奔跑過

馬群里，還不停地穿梭著魚群

一些水鳥也跟隨著飛舞

我也曾把這條河流

比作通向草原深處的道路

當初只想抵達遠方以遠的地方

如今，我雖然不是一匹孤獨的駱駝

但想一想走過的這些路

多像眼前的這條弱水

遇到干旱的季節，就瘦了

山川碰杯的聲響

一滴接一滴

連成了線，連成了片

雨水和泥土同時伸出雙臂

天空和大地開始交談

一些密集的低語

瞬息之間，淹沒了干燥的腳印

我的視線不停地被雨水切割

被閃爍的雨線

纏繞出大海的浪花

我的手里，已攥緊了春天

攥緊了一個可以飛翔的季節

大地已經濕漉漉地

舉起一杯酒

我聽見山川碰杯的聲響

聽見酒滑進喉嚨的聲音

蘆葦很想醉臥在旱河的岸邊

雉雞，也是

水聲響起

向南，再向南

我聽到旱河里有水聲響起

那些雨線依然斜織

那些深色的云層依然沒有離開

我們靜靜地聽著這美妙而動聽的音樂

聽天空送給旱河的樂曲

從此，旱河不再干旱

魚的眼睛里也不會再有火星迸出

水蔥終于醒了

它伸一伸腰，睜開激動的雙眼

穿上雨水織就的衣裳

捕捉雨花濺起的新綠

堿灘上駐留的白，穿過雨滴

穿過水蔥的目光

穿出了旱河兩岸閃爍的光點

那些從河床上長高的水

將與眾蛙一同喧嘩89BBD9CB-A286-4BB2-B3A9-9A47DF04C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