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痕處處生新芽

林舒藍

[1]

“沈小山不想人家這樣說：她16歲那年父母離異，可找到借口了，從此功課一落千丈，開始放縱任性，父母分手造就了她的墮落，她自身不必對任何行為負責，全部是父母的錯，要不，就是社會的錯。”

于是，一個倔強、清醒、自律又驕傲的少女，就此誕生了。

沈小山是亦舒筆下的女孩兒。我一直很愛亦舒的小說，或者說，我喜歡她筆下的少女。

第一次讀她的《忽爾今夏》就被驚艷到，剛高考完的少女丹青在暑假里，先是以自己的成熟理解了父母的不和;又迅速習慣了并不喜歡的少年對自己來得快也去得快的寵愛;最后旁觀了親愛的娟子阿姨因愛離世，忽而長大。

如果說丹青像一株梔子，從含苞到綻放，即便最后白色花瓣染上不新鮮的黑色也依舊只留清香，那《葡萄成熟的時候》里的小山，真是小小一座山，野生堅韌又挺拔美麗。

所以我更喜歡沈小山，以及那片葡萄園和釀酒山莊。我也更想這么總結這本書的內容——這是一個有自我的少女，因為一場山火，更明確了自我的故事。

[2]

雖然最開始，小山還帶著稚嫩的青澀，但這正好顯現出她完整的人格。當小山得知父母各自都有了新伴侶，她既沒墮落，也沒強迫自己做出懂事行為，而是像個別扭的小姑娘，非要去找媽媽一起過暑假。可當媽媽推三阻四、擺出自己的生活計劃，堅持送她去別處玩兒時，又一下接受了這個安排。

我是讀第二遍時，腦袋里才冒出，“咦，她完全沒覺得自己是被拋棄了的”這個想法的，隨即驚嘆，她對這個世界好有安全感。

爾后我的心就輕松跟著因為要去陌生環境而有些忐忑的小山，抵達了花瑪酒莊，再然后，情緒被一個接一個掛上熱氣球——小山和自己異父異母的三個哥哥大方地交流;小山在花瑪家的平房看一望無際一行一行翠綠色葡萄園，藍天白云，陽光普照，她深深吸氣;小山吃著花瑪家幫工做的豐盛早餐，很愉快……

一切在亦舒筆下都如此簡單而靈動。

小山甚至為這家人解開了大結。老大余松開和有孩子的寡婦哀綠綺思相愛且不被家人認可，小山主動幫助生病的哀綠綺思，說：“你是美女，快些好起來，繼續美麗。”以至于哀綠綺思問她：“你不認識我，為什么待我那樣好？”小山只是一怔，“我對你好，沒有呀。”

她是會在爸媽輪流打電話時想趕緊掛斷的孩子，也是無所束縛、待人友善且包容性極強的玲瓏少女。

[3]

本就擁有強大自我的小山，缺乏的只是經歷和世面，于是遇見了一場山火后，自然而然就長大了。

城市里的她，體會到了支援“山火”后，雙手滿是細碎傷口的疼;看見像被炸毀的烏黑的樓房碎片，堆得那么絕望空洞;她感受到老外公種著葡萄一點點建立起的花瑪酒莊，一瞬間就毀于一旦時的萬箭鉆心;領略了大地母親如同人間煉獄的威脅，爾后沉穩地選擇留下來，勇敢地和她已經喜歡上的這群人一同面對。再在來年，親眼看見遠處仍然焦痕處處的山坡上，已有新樹苗長出。

“不怕。”小山說，“再過幾年，大自然的傷疤自然縫合，再也沒有痕跡。”所以這座山很像她的心吧？我想。爸媽的遠離對小山來說真的沒有傷害嗎？一定有，但不大也不小，小山的明朗是真實的，對一家三口溫馨日子的懷念也相當深刻。但人會長大，傷疤會愈合，溫柔與愛在前方，萬物和山一樣，總能重新蓄滿力量。

不得不說，亦舒的書是焦慮的解藥。她塑造的每一個角色都赤誠天真、坦蕩大方、自然、勇敢，永遠明確自我價值。而讀著這樣的書，也會忍不住想成為這樣的人。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