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

百味思舟

阿嬤是在凌晨去世的。那時候我和父親坐在房間外的小木凳上，我靠著水泥墻一言不發地仰望天空。

那晚的天空與往常不同，以前我一抬頭便能看見彎彎的月亮掛在上面，可那晚我卻找不到月亮的半點影子，漆黑一片。

夜晚時而會吹來一陣晚風，還夾雜著一股難聞的牛糞味，我皺著眉頭，捏住鼻子。仔細算算我已經有十幾個小時沒有合眼了，可我卻睡意全無。我還是閉上了眼睛。我感覺到鼻間傳來一股酸澀感，那是流淚的征兆。小的時候我動不動就哭鼻子，每當這時阿嬤便捏住我的鼻子，叫我閉上眼睛，在我耳邊小聲說：“這樣就不會流眼淚了。”

從那時起我就養成一個習慣，想哭的時候就捏住鼻子閉上眼睛，這樣眼淚就不會流出來了。也不知是因為牛糞的味道過于難聞，還是我想哭，我下意識地捏住鼻子閉上眼睛。

阿嬤走的時候很安詳。我和父親那時坐在門外，等回到房間的時候阿嬤已經走了。說來也奇怪，明明在阿嬤去世的前一天，阿嬤還興高采烈地和我說著她的舊事呢，怎么第二天好端端的一個人就沒了呢？我問父親，父親說那是回光返照。

阿嬤的頭七一過，家里顯得空蕩蕩的。我再次踏入阿嬤房間的時候，發現里面只有阿嬤出嫁時帶來的那張梳妝臺和一條紅線穿著的狗牙鏈。我真怕沒了那條鏈子后阿嬤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阿嬤去世的那一年我10歲。對于生離死別這些道理我已經懂得。不用父親與我道明，我也明白阿嬤已經去世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依稀記得在阿嬤去世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的眼睛都是紅腫著的。阿嬤去世，我真的很難過，我也曾試著欺騙自己說阿嬤沒有離開，阿嬤只是出去玩了過幾天就會回來的。可當我走進阿嬤那個空蕩蕩的房間時我再也欺騙不了我自己。阿嬤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某天放學，我沒有回家。我獨自一人向通往縣城的小路走去。那天是傍晚，夕陽西下。以前父親工作忙沒空照顧我，所以將我留給阿嬤照顧。阿嬤很好，她總愛帶我上縣城玩。縣城有很多鄉村沒有的東西，有高聳的大廈，有密密麻麻的商鋪，還有甜滋滋的豆腐花。

阿嬤每次上縣城，都會帶我去嘗嘗那家“周記”豆腐花。可這次，來的人從兩個變成一個。我來到那家店鋪前，要了一份豆腐花。很奇怪，那天我喝的豆腐花和以前不一樣，我喝的那份豆腐花是苦的，苦得我眼淚止不住地從眼角流出來。那一刻，我是多么希望阿嬤再帶我去吃一次豆腐花啊！

老板詢問我，我搖搖頭付了錢就跑了。我跑得飛快，跑到離家里十幾米遠的田埂里大聲哭嚎，歇斯底里地朝天空吶喊：“阿嬤，阿嬤！”我喊了一遍又一遍，喊得上氣不接下氣卻沒有回音。

我的眼眶里盈滿了淚水，它順著眼瞼淌下布滿我的臉龐。我哭到頭昏腦脹，臉皮發麻才慢慢止住，但我又控制不住地抽噎起來，一下又一下，很是痛苦。和至親別離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這樣的事情卻發生在一個年幼的孩子身上。如果可以選擇，我寧愿阿嬤的去世只是一個夢，我愿意在這個夢里沉睡不醒。

但夢是個脆弱的泡泡，輕輕一戳就破了。我的阿嬤回不來了，10歲那年我的父親沒有了他的母親，我也沒有了我的阿嬤。

一點就通：

寓情于事，景中含情

這是一篇回憶性散文，文章用阿嬤的習慣、阿嬤帶著我去縣城吃豆花以及回憶阿嬤去世的瞬間向我們展示了自己對去世的阿嬤的想念之情。這思念從作者哭泣的習慣中溜走，從碗里的豆花中溢出，從黃昏的夕陽中綻放。作者用寓情于事，景中含情的寫作方式，為我們娓娓道來她的故事。酸澀的思念從小事中顯露，真摯的情感讓樸素的文字也生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