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親的某某

嵇荷

許是我從小就有一個糟糕的缺點——小心眼兒，才導致自己在發生了許多措手不及的事情時掏出手機竟不知道該將電話撥給誰去。

當我在咖啡廳將這句話原封不動地講給從小玩到大的發小來雯楠的時候，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答非所問地對著我說道：“韓嘉琪，我現在依然還是那個想要成為‘海賊王’的女人。”

我明顯怔住，卻并不意外，我們一直都是這樣，聊著看似不相干的話題，但冥冥中就好像彼此都懂得其中的用意。而我也從恍惚中，好像有一刻真的穿越回了那個兩個人就算是要翻墻翹了最后一節自習課都一定要回家追《海賊王》動漫的初中。

說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系過了，可也因為這樣一句話，那忽如其來的熟悉感讓時間阻隔的所有距離全部都瞬間抵消。

其實我已經想不起我和來雯楠到底是因為什么而疏離。

不過，我能想起來的，是我們從小學就相識的初遇。

五年級的時候，來雯楠是我們班唯一的一個轉學生。她來到教室的第一個舉動，就是明目張膽地占了我的座位。

那時候我的性格可是典型的小霸王大女主，哪里能受得了被這樣一個“外來者”侵占自己的“領地”？我抬手就提起她的書包，惡狠狠地對著她說：“你誰啊？跑過來占我的位置做什么？”

大概是我的表情實在沒有任何善意，來雯楠當場就在眼眶里蓄起了淚。

那一副楚楚可憐的架勢明顯地襯托出我“惡人”的劣質形象，而我也不出意外的，相當討厭這個矯情的轉學生。

是什么時候開始要好起來的呢？偶爾說話，且互相嫌棄。我不知道你們身邊有沒有這樣的表面朋友。不過，那時候她似乎還不算是我的朋友吧。

真正好轉起來，其實已經是初一到了新的學校里，她意外地又和我在同一個班級。

盡管熟悉的面孔并不止她一個人，可彼時我們的座位卻挨得非常近，兩個人之間的相處也不經意就變得多了起來。

當然，那時候的相處也依然不是主動的相處。

我們彼此對對方依然有著極大的嫌隙。

可是小孩子的嫌隙再大能有多大？記憶里，所有隔閡都可以被一包新出品的香辣味干脆面抵消掉。

說起來，那時候我們已經初二，前后桌。我上課偷偷吃干脆面，老師走出教室的時候，她突然就轉過頭對著我說了一句：“韓嘉琪，你咋也愛吃這個口味，快給我掰一塊。”

“……”

彼此互相看不慣的人因為一包口味相似的干脆面而解除了隔閡，我匱乏的人生里，也就遇見了這么奇葩的她了。

算起來，我們倆都實屬奇葩。

因為我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要好起來了。

女孩子之間的要好能好到什么程度呢？最初我們也只是一起相約著吃早點，吃午飯，吃晚餐。畢竟我們口味相似，我喜歡的那家米線與涼皮恰巧也是她酷愛的味道，我看的課外書許多也都是她看過的，可以一起討論。

周一到了學校脫掉校服外套竟可以穿得一模一樣，像是孿生的雙胞胎一樣。

我想如果我們不是朋友，可能早就已經互相在心里暗戳戳地罵對方無數遍學人精了。可是女孩子是一種什么樣的生物呢？一旦產生了交集變成了伙伴，那這樣逆天的默契就成為了兩個人之間情誼成倍遞增的催化劑。

只不過，在那樣的年齡段里，越是親密的關系，也越不會處理太多的分歧。

我們像所有好朋友一樣，不可避免地為了某一件小事爭吵。

而我小心眼的特質也在那時候就冒了出來。當然了，能和自己玩到一起的伙伴，又很多地方如此相像，擰巴的性格自然也不出意外地雷同。

我們十分默契地誰也沒有主動和對方講話。

畢竟，同一個班級，除了我，除了她，我們都有太多可以聊天的人了。更何況，我們又都不是那種內斂到不愿意與外界相處的性格。所以，很快我們身邊就又有了各種伙伴。

當然，與那些不同的伙伴之間，也發生了不同的友情體驗。

再后來，我們好像還沒來得及和解，高中她便轉了學。

不得不承認有一大部分的時間里，我忙碌于自己的生活，的的確確忘記了她的存在。畢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有限的空間當中，每個人都只能做著當下認為重要的事情。

所以，再遇見時，我已經考上了大學。

意外的，我在大學隔壁的高考沖刺班，重新遇見了她。

她落了榜，選擇復讀。

我拼了命，擠進大學。

我們用很長很長的時間交換了彼此沒有相交的幾年中，發生過的事情。時而情緒上頭，抱頭痛哭，時而大笑，覺得對方蠢得要命。可是現在回想下來，我覺得，那時候我們那樣放肆無拘地宣泄著自己的情感，除了對彼此的信賴，更多的，還有一種久別重逢卻依然如初的心心相印。

那個階段的她其實是頂著非常大的精神包袱的，而我剛剛大一，最放肆自由的生活階段。我閑來無事就會去找她，雖然兩個人也無非只是一起吃吃飯。可是好像只是簡單地聊聊天，她的壓力就會減少許多。

后來，她也如愿地考入了夢想的殿堂，為她開心的同時，我卻不得不接受我們之間會變得更遙遠的現實。

生活總是會有太多不可逆轉的無可奈何。

小到從小發誓要一輩子都形影不離的伙伴抵不過沒有考上同一所學校而不得不分隔兩地，大到天災人禍、世事無常，所有人都要遵循自然規律，誰都不可能忤逆。

對于這樣的無可奈何，或許誰都沒有辦法做些什么來試圖改變。也或許，做了許多，到最后都成為了無用功，依然得不到改變。

我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樣消極地看待世間的種種事物，但不得不承認的是，當我在不同的人生階段中，身邊總是會出現不同的伙伴，陪我走過一程，最后卻也因為種種不可避免的原因踏上另一條旅途。

所以迄今為止，我依然不能很好地了解友情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友誼又是一種什么樣的紐帶在無形之中維系著彼此的情誼。只是，真的當我遇到困難想要尋求幫助的時候，那些已經和我漸行漸遠的伙伴，彼此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環境的朋友——我真的不好意思麻煩。

忘記了為什么會突然撥通了來雯楠的號碼。

用自己也說不清楚的言語敘述著自己的心情。

可是，她卻只說了一句話。

“你在哪兒？我來找你。”

咖啡館里播放著陳奕迅的《最佳損友》。

我看著坐在我對面聆聽完我心事的舊日面孔，變得和她小時候一樣特別矯情，甚至忍不住地想要問她一句：“會不會有一天，我們也變成了那種‘來年陌生的是昨日最親的某某’。”

可她似乎已經變成了一棵可以讓人依靠的樹，高大地庇護著此刻脆弱的我。

她只是靜靜看著我，提出了幾個解決我當下困頓的提議，分開時，對著我說：“韓嘉琪。處理完這些事情以后，我們去旅游散散心吧。”

全程沒有一句廢話的她，卻讓我內心早就已經熱淚盈眶。

我知道，無論未來我們是否會成為陌生的某某。

但至少，我們成為朋友到如今，她始終都是我最親的某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