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之女憶左宗棠：“文襄公恩情最重”

曾國藩死后，左宗棠對曾家后人十分照拂。其中廣為流傳的佳話要數左宗棠對曾國藩女婿的提攜，充滿了長輩的情義深重，可謂煞費苦心。曾國藩小女兒曾紀芬回憶左宗棠，每次都淚流滿面。

二人關系徹底決裂

1864年，南京太平門外一聲巨響，城墻崩塌，曾國藩的弟弟曾國荃率領的“吉”字營將士蜂擁而入，太平天國都城陷落。

清廷收到捷報后，冊封曾國藩為一等侯，冊封曾國荃為一等伯。清廷此次封賞，漢人得此異數者，是少之又少的。

然而，就在曾國藩享受一生中榮耀喜慶的時刻，左宗棠卻在背后陰狠地捅了他一刀。

原來，曾國荃午夜送來的那張捷報，存在一個致命的問題。攻陷天京后，曾國荃為邀功，沒有經過詳細調查，就忙下結論說十萬太平軍已被全殲，偽幼天王洪福瑱“積薪宮殿，舉火自焚”了。當時，曾國藩亦有向清廷宣揚戰功的心理，因此他沒有核實這一至關重要的內容，就躊躇滿志地上奏了。

當時，左宗棠正在江西。得知洪福瑱并未死，而是奔逃到了湖州這一確切消息后，他并未向曾國藩及時通報，而是直接上奏了清廷。左宗棠的這道奏折，不但講盡了實情，而且刻意夸大了放走洪福瑱的危害。

此時的清廷正有尋機打壓曾國藩之意，接過左宗棠遞來的刀子，慈禧立即下了一道措辭異常嚴厲的上諭，不僅指責曾國藩以前的奏折“毫無實據、全不可靠”，而且要嚴懲曾國藩的部下。

曾國藩的官場聲譽因此受損。

面對左宗棠的“忘恩負義、背后捅刀”，曾國藩左右紛紛痛罵左宗棠“毫無良心”，曾國藩也一改往日隱忍的作派，上奏清廷，痛斥左宗棠非官場君子，此前有欺上瞞報之舉。

左宗棠見曾國藩使出撒手锏，豈肯罷休，緊接著又上奏清廷，痛斥曾國藩。

由此，曾左二人的關系徹底決裂。

一生一死，交情乃現

談及曾左不和，晚清官場中很多人認為，這是左宗棠強人性格與心理在作祟。

左宗棠沒有科舉功名，一向憤恨那些文官，尤其是曾國藩。他覺得曾國藩一灘溫吞水，論韜略才學，差自己一大截，若不是因為功名，占得先機，他根本不配與自己相提并論。

因為西北局勢動蕩，左宗棠不顧年邁，抬棺西征。左宗棠很看重這次出兵，但在左宗棠為西征極力籌餉時，曾國藩回到了兩江總督的職位上，想到兩人已經絕交，左宗棠擔心曾國藩會從中阻撓。然而，曾國藩不僅不遺余力地為左宗棠籌餉，而且還將最得意的部將劉松山派給左宗棠統率。

更讓左宗棠感佩的是，西征之時，李鴻章多有為難之舉，而曾國藩卻在關鍵時刻給了他莫大的支持。

1872年，曾國藩在南京病故。消息傳出，天下震動。在林林總總的祭文挽聯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當時身在西北前線的左宗棠派人千里迢迢送來的，其文曰：

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

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

更令人意外的是，在對聯的后面，左宗棠居然署的是“晚生”二字。不僅如此，左宗棠還特別囑咐兒子一定要去吊喪。曾左之間，一生一死，交情乃現。

“文襄公恩情最重”

曾國藩死后，左宗棠對曾家后人十分照拂。其中廣為流傳的佳話要數左宗棠對曾國藩女婿的提攜，充滿了長輩的情義深重，可謂煞費苦心。

因為家族不愿提攜丈夫聶緝椝，曾國藩的小女兒曾紀芬思來想去，最后找到了時任兩江總督的左宗棠。得知曾紀芬的來意后，左宗棠直接將聶緝椝安排在了營務處歷練，月支津貼8元。

然而，小兩口因為年輕，不善經營生活，聶緝椝每月的津貼竟然不夠家用。曾紀芬心急，卻又不好意思再去勞煩左宗棠，于是將此事講給了左宗棠的兒媳婦聽。

據曾紀芬在《崇德老人八十自訂年譜》中記載，左宗棠聽聞曾家小女用度不繼后，大筆一揮，竟將聶緝椝委任為上海制造局會辦。左宗棠勉勵聶緝椝說：“君可任大事，勉自為之也。”

曾紀芬在《自訂年譜》中還另記有一事，也是格外溫暖。

左宗棠曾邀曾紀芬來其府上游玩。兩江總督府，曾紀芬并不陌生，以前擔任兩江總督的正是曾國藩。那時候曾紀芬尚待字閨中，隨父母一同住在這座府邸里。曾紀芬怕觸景生情，雖然左宗棠多次邀請，但始終不愿前往。

左宗棠知悉其意后，特意打開總督府的正門，派人將曾紀芬請了進來。

曾紀芬下輿行完禮后，左宗棠問：”文正是壬申生耶？“

曾紀芬答：“辛未也。”

左宗棠說：“然則長吾一歲，宜以叔父視吾矣。”

說完，左宗棠領著曾紀芬先是在府中游覽了一番，然后特意陪著曾紀芬重尋了以前的臥室。

后來有人評價說，左宗棠與曾紀芬的這段對話非常精妙。曾國藩長左宗棠一歲，左宗棠固久知之，此處顯然是故意說錯曾國藩的生年，然后借機搭話，向曾紀芬表達關照的意愿，做得自然而然，不露痕跡。

而左宗棠特意陪著曾紀芬去找尋當年的臥室，更是讓人動容的溫暖之舉。都說官場人情淡薄，但左宗棠卻在曾國藩故去多年后，將他心底最溫暖的父輩之情給了曾紀芬。

對曾左兩家這一份情感，曾紀芬是難以忘懷的，左宗棠也十分珍惜。后來，曾國荃來到南京，左宗棠很是欣慰地說，滿小姐（湘俗以小者為滿，此處指曾家小女曾紀芬）已認吾家為其外家矣。

1885年，左宗棠在福州病故。左宗棠死后，曾家最感念者當屬曾紀芬。每憶起昔時左宗棠的提攜之恩，曾紀芬總是聲淚俱下地說：“文襄公恩情最重。”

（澎湃新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