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模式各有利弊　財富治理平衡之道

在離婚分割財產的方案中，應當如何分割不同類型的共有財產？上市公司股權，金融資產，還是不動產？由于上市公司股權是企業家庭占比最大的資產類別，因此對股權的分割是其中最為關鍵的因素。

分割股權意味著一方或雙方可能會失去上市公司控制權;而不分股權則可能難以平衡雙方的重大利益。因此，上市公司控股股東離婚需要一套財產分割的整體解決方案，綜合考慮財富結構、財務結構、股權結構和融資結構等進行合理設計。

股權分割是家族和企業的雙重挑戰，決定著企業的所有權和控制權以及家庭財富歸屬。股權分割不僅對股權結構和公司治理具有深層影響，也可能會影響企業的融資結構。有學術研究認為，家族企業更傾向于內源性融資，向外籌集資金時多采取債務融資方式，因此具有較高的負債率。家族企業對減弱控制權具有高度敏感性，因此離婚股權分割進一步制約了公司未來進行融資的意愿和能力。

分割股權意味著提高了股份的流動性，因為通常獲得股份但不在企業任職的一方未來會擇機出售股份，但無疑會帶來上市公司股權結構的重大變化。例如一心堂阮鴻獻和劉瓊公告離婚時，同時公告非公開發行引進白云山入股，成為上市公司前三大股東。

如果一方（通常為男方）在離婚財產分割中希望更多保持股權，有哪些選擇呢？在葵花藥業關彥斌和張曉蘭的離婚財產分割中，張曉蘭完全放棄股權，而關彥斌對其進行高達10億元現金補償。由于關彥斌自身并無如此巨額現金，只能通過“股權質押融資+出售持股變現”方式籌集資金，由此形成男方個人的高額債務，最終引發股權質押回購風險和資金壓力。華昌達控制權從顏華轉移到債權人和第二大股東手中，夫妻二人在股權減持到臨界點后開始進行高比例股權質押，之后不惜以個人巨額負債方式謀求保持上市公司控制權。

現金、房產及金融資產等財產的管理復雜度不高，但作為財產分割解決方案的一部分，應當針對各自家族結構性特征、企業控制權分布、企業融資成本等方面進行綜合考量，在股權分散風險和融資風險承擔之間保持平衡。

上市公司控股股東面臨離婚危機時，股權分割問題的背后實則是現金流權、表決權、二代傳承及財富治理等核心問題。我們對案例樣本劃分了四種財產分割模式（見表7），希望有所啟發。但必須指明，每一種模式都有自身的優劣勢，亦可能引發潛在風險和沖突。

表7 上市公司控股股東離婚的四種模式

模式一：平分股權型

【典型案例】海興電力：三分股權，離婚傳承同進行

·股權分割：控股公司35.3%+直接持股1.34%→控股公司27.3%+直接持股3.29%。

·離婚條款：

1.周良璋將27.3%的海興控股股權轉讓給李小青，27.4%股份轉讓給兒子周君鶴;

2.周君鶴將表決權委托給周良璋。

·家族控制：家族董事席位2人，兒子周君鶴、周良璋姐姐的女婿擔任董事及經理。

·二代傳承：海興電力在平分股權同時進行二代傳承。夫妻將二代股權安排作為重要組成部分，緩和離婚矛盾，對于女方而言亦更易接受。

海興電力始創于1992年，2016年在上交所上市，主要聚焦于電力行業。周良璋與李小青兩人職業交集時間很長，屬于夫妻式聯合創辦企業。周良璋創立海興電力，李小青2003 年加入，擔任海興電力黨委書記、副董事長、財務負責人等職。兒子周君鶴1989年出生，2010年起擔任杭州海聚投資有限公司董事、總經理，2012年出任浙江海興控股總經理。

海興控股作為上市公司第一大股東，周良璋與兒子周君鶴分別持股90%和10%。李小青和海興控股分別持有海聚投資20.61%和50.35%股權。此次離婚分割主要是周良璋將海興控股的部分持股轉讓給李小青及兒子，而海聚投資及直接持股部分并未進行分割。

2019年6月4日，周良璋和李小青辦理離婚手續，簽署《股權轉讓協議》，周良璋將海興控股27.3%股權轉讓給前妻，將27.4%股權轉讓給兒子。轉讓完成后，周良璋持有海興控股35.3%股權，李小青持有27.3%，周君鶴持有37.4%。兒子將其持有的27.40%股份表決權授予父親，使父親擁有62.70%海興控股表決權，進而成為海興電力的實際控制人（見圖7）。李小青此后并未退出上市公司，仍擔任副董事長、黨委書記和財務負責人等重要職位。

圖7 海興電力離婚前后的股權結構變化

模式二：一方傾斜型

【典型案例】一心堂：一別兩寬，各自打拼

·股權分割：33.7%：18.37%保持不變。

·離婚條款：

1.優先受讓權安排;

2.創始人夫妻控股企業股權轉讓給女兒。

一心堂阮鴻獻和劉瓊作為創始夫妻，早在2005年便各自獨立發展。劉瓊退出一心堂的日常經營，創建了圣愛系，結束了共同創業的夫妻檔時代。離婚財產分割按照二人原本在上市公司的持股比例，并未進行進一步的股權分割。非上市公司股權平穩轉讓給女兒，避免了夫妻矛盾。近年來一心堂快速擴張，劉瓊仍可享受上市公司的發展紅利，同時進行股權質押等資本運作，以支持自主創業企業的發展，可謂一別兩寬。7B0DB964-AA87-4C67-B050-1420BD672743

1986年，劉瓊認識了當時還是中藥材收購員的阮鴻獻。1989年，阮鴻獻與朋友合伙在昆明開了一家藥材收購站，阮負責外部經營，劉負責內部財務。1990年，二人結婚，1997年成立云南鴻翔中草藥有限公司，由個體經營轉入公司發展。1998年第一家鴻翔中西大藥房開業，劉瓊任店長。

自2005年起，劉瓊退出一心堂日常管理，獨立創辦圣愛中醫館，如今已經形成集團化布局。劉瓊的離開也有夫妻式家族企業的共性挑戰。《圣愛中醫——劉瓊和圣愛中醫館十年成長傳奇》一書中寫道，夫妻二人時常為一些瑣事爭執：“就是那種相互看對方都不順眼的感覺，那種誰也不愿意和對方多講一句的感覺。”

一心堂隨后迅速發展，到2009年時已經擴張到1000家連鎖藥店，成立云南鴻翔一心堂藥業集團，上繳稅收突破了億元大關;2010年引進三家投資機構——君聯資本、宏毅投資、百利宏創投。2014年7月一心堂登陸深交所，成為中國首家在A股上市的直營連鎖藥店。

2017年1月4日，一心堂發布公告，阮鴻獻與劉瓊2016年12月27日辦理了離婚手續，此前二人分別持有上市公司股份比例為33.75%和18.37%，離婚后保持持股數量不變，阮鴻獻仍擔任董事長、法定代表人，實際控制人變為阮鴻獻。阮鴻獻表示：“劉瓊過去十幾年專注做中藥，擔任創始人和董事長的圣愛中醫主要發展中醫藥業務，而一心堂和廣藥集團合作之后可能也會開辟這個領域，劉瓊再作為一心堂實控人就會產生同業競爭抹不開的局面，還不如各做各的自由。”

除一心堂外，阮鴻獻還持有云鴻房地產、紅云健康管理、云南通紅溫泉等17家公司，涉及房地產、醫院、投資管理。劉瓊如今持有華龍圣愛中醫集團等11家企業，包括成都、昆明等地的圣愛中醫館，以及一家從事文學、禮俗學培訓的學校。

阮鴻獻對媒體說：“我們有兩個女兒，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女兒打算。如果劉瓊打算減持，我享有優先購買權，可以抵御一定風險。作為20多年的夫妻，今后一定會在事業上相互幫助。”離婚后二人各自在上市公司體系內進行資本運作，以股權質押、股票減持等方式，實現各自的事業發展需要，各得其所。

模式三：傳承接班型

【典型案例】恒星科技：二子接班提速

·股權分割：29.12%：0→21.16%：7.96%。

·離婚條款：無。

·家族控制：謝保軍的長子謝曉博任董事長，次子謝曉龍任副董事長和總經理，大弟謝保萬任副董事長，二弟謝進寶任副總經理。

2018年1月19日恒星科技發公告稱，謝保軍與焦會芬解除婚姻關系，分割財產后持股為21.16%，仍為第一大股東和實際控制人。焦會芬的持股比例從0%上升至7.96%，成為第二大股東。二人并未進行表決權委托和優先受讓權等約定，謝氏家族成員擔任董事長、副董事長及總經理等職務，繼續對恒星科技進行實際控制。

恒星科技成立于1995年7月，總部位于河南省，主要從事高等級子午輪胎用鋼簾線、鍍鋅鋼絲、鋼絞線的生產和銷售，2007年登陸深交所。

恒星科技由創始人謝保軍實際控制，九位董事有三位是謝氏家族成員。長子謝曉博2016年接任董事長。謝保軍兩個弟弟均在恒星任職多年。大弟謝保萬任副董事長，二弟謝進寶擔任副總經理。謝保萬之子也參與鞏義市銳馳運輸有限公司經營。

但其他謝氏家族成員持股比例并不高，截至2016年11月9日，大弟和二弟持有股份分別只有0.05%和0.03%。2018年，長子和大弟通過以集中競價方式累計增持股份也僅有1.25%。加上謝保軍的21.16%總計也不過22.31%左右。但謝氏家族的治理權及管理權涉入則達四位家族成員以上，仍然能夠保有控制權。

謝保軍和焦會芬兩個兒子的接班安排也已明確。長子謝曉博先后在生產部、采購部、銷售部任職，2016年11月9日接任董事長。次子謝曉龍畢業于加拿大麥克馬斯特大學，2019年11月出任副董事長、董事、總經理等職。至此，兩個兒子已完成接班。

模式四：一方獨有型

【典型案例】益生股份：離婚前后持股不變，姻親關系終結

·離婚條款：

1.男方曹積生持有近42%股份，保持控股股東和實際控制人不變;

2.女方姜小鴻僅獲得原來名下的0.034%股份。

·家族控制：原有姻親關系結束，無其他家族關系。

2019年3月23日，益生股份發布公告稱，曹積生和姜小鴻經友好協商，已辦理協議離婚手續，“基于雙方友好協商，其財產分割不涉及公司股權變動，曹積生名下所持有的益生股份股票全部歸曹積生所有，姜小鴻名下所持有的益生股份股票全部歸姜小鴻個人所有。”此公告用了“友好協商”四字，姜小鴻僅獲得原來名下的0.034%股份，而曹積生則保持了原有的近42%股份，控股股東和實際控制人地位不變。

姜小鴻為人低調，公開信息只有兩類：一是與資本運作和股份減持相關，與曹積生形成一致行動人，但在離婚前一年已大幅減持股份;二是擔任山東省宗教界第一家非公募公益基金會——山東省普覺公益基金會理事長兼秘書長，據《煙臺日報》報道此家基金會由曹積生出資成立。有著佛教信仰的姜小鴻最終退出，放棄了2019年正在高速成長的益生股份。

2010年7月益生股份的招股說明書上，曹積生持股比例高達51.46%。姜小鴻直到2015 年才開始持股4.94%。2018年，曹積生與姜小鴻作為一致行動人曾發布兩次減持計劃。第一次曹積生減持1.884%，姜小鴻減持1.116%;第二次曹積生減持2.62%。十天后，二人公告離婚。兩次減持共套現超過4億元。雖然無法追蹤這些現金的去向，但從減持操作推測，很可能是離婚補償約定，姜小鴻獲得現金，而曹積生保有股權。

離婚前益生股份存在姻親涉入，姜小鴻的弟弟姜泰邦1996年起擔任山東益生種畜禽有限公司人力資源部部長，2007年起先后任監事會主席、董事會秘書兼總裁助理等職。2018年5月辭職，不再擔任公司任何職務。

參考文獻

[1] 高皓，安靜. 家族企業的夫妻相爭之殤（四）夫妻之戰的破壞性離婚障礙[N]. 家族企業，2021-04.

[2] 創始人離場，萊紳通靈內斗劇終. 國際金融報[N]，2022-02-21.

[3] 袁秀麗.金科回應VS陶虹遐發布公開信?“一致行動人”嘩變？[N].新京報，2021-07-08.

[4] 肖金利，潘越，戴亦一. “保守”的婚姻：夫妻共同持股與企業風險承擔[J]. 經濟研究. 2018， 53（5）： 190-204.

[5] 托馬斯·澤爾韋格，高皓. 家族企業管理：理論與實踐[M]. 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21.

[6] 趙晶，關鑫，高闖. 社會資本控制鏈替代了股權控制鏈嗎？ ———上市公司終極股東雙重隱形控制鏈的構建與動用[J]. 管理世界，2010，（3）：127-139.

[7] 高皓，安靜. 家族企業的夫妻相爭之殤（二）家族企業致命夫妻的“離婚后遺癥”[N]. 家族企業，2020-09.

[8] 高皓，安靜. 葵花藥業關彥斌vs張曉蘭離婚案：“現金換股權”的致命分手記[N].家族企業，2020-09.

[8] 王海平. “珠寶第一股”董事長天價離婚后首發聲：一場陰謀，我太太也被利用了[N]. 21世紀經濟報道，2021-12-24.

[9] 鄢銀嬋. 與安尊貿易簽"一致行動人" 黃紅云：金科是我的生命[N]. 每日經濟新聞，2017-04-14.

[10] 李鵬濤.金科回應網傳公開信內容不實，實控人解除一致行動人關系不影響公司[N].界面，2021-07-09.7B0DB964-AA87-4C67-B050-1420BD672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