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昌


我喜歡民間藝術的造型和色彩,并吸取和運用在我的創作中,同時也引進西方繪畫的構成和空間處理來豐富自己的畫面,力求創造出既有中國特點,又有現代感的新形式。
創作中問題的根本不在于用什么形式或手段,重要的是能否用最適合自己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至于作品現代不現代,傳統不傳統,都不是最重要的。我覺得大可不必給自己劃量限,更不必擔心背離傳統,不倫不類。實際上,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畫家,只要是用筆墨在宣紙上作畫,“跡受之于手,手授之于心,心受之于自然”,作品中就一定會有中國畫的筆墨精髓和審美情趣。
梵高在作畫時,一直憑著自己的感受在那里畫,他是用生命在畫畫。他沒有跟著流行風去走,今天要變形,明天要抽象。他就是很本能、很忠實地在畫,他根本沒想到要成為大師,卻成了大師。這點對我們還是有啟示意義的。
某些人在國畫創作中,片面地誤解傳統,以為畫上幾筆梅蘭竹菊,再配上幾筆“好字”即“書畫同源”了;練得一手好字再去畫畫就“書畫同宗”了。事實上,在創作中,一個字的好壞,或是一根線條的功力如何,是無法去支配畫面靈魂的,重要的是對畫面上的藝術形象、結構、形與形之間的相互關系的整體把握。能否將畫面上的個體符號納入畫面秩序產生合力,是一個藝術家綜合能力的體現,這才是創作的關鍵所在。
“畫若布奕”。一幅畫的產生,常常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而是就某一契機的觸發所引起的反應逐漸形成的。創作中造型和構圖形成往往開始的想法和最后的結果不一樣。畫家自身的情感在不斷變化,新的想法也就不斷產生。此時要善于開動腦筋因勢利導,從中可以出現最初沒想到的、意外偶成的好效果。“畫若布奕”的創作方式,充滿了創造的快感和發現的誘惑。它使思維活動更活潑、聯想更豐富、美的感受也更敏銳,從而使創造力得到更自由地發揮。
傳統的含義深刻而寬泛。學習傳統好比是吃飯,不吃不行,但吃過后就無需再刻意地去想它,相信它已潛在地發揮著作用。創作時應該按自己的意識去做,重視作畫過程中自我動作的心理感受以及落到畫面上的視覺痕跡。技法、筆墨不應該成為刻板的教條似的定律,而應該是創作者在表現過程中受情緒與認識的支配所采用的一種手段。
長江邊上的船工在叫號子時,他們一點音樂訓練也沒有,但叫聲卻讓人感到很有震撼力,甚而有時也很感動人。相反有些人音樂修養很好,但作品卻軟弱無力。聯想到現在許多畫畫的人,過多地鉆在技術里,缺少了船工號子聲中的感覺,有點離開了藝術本來的東西。對技術的過分追求,常常是藝術落入平庸的重要原因。我們的視線往往被嫻熟的技巧遮住,而忽略了畫面本身。
就像女人不愿當著人化妝一樣,我們在搞創作時,有時也喜歡關起門來過分地追求作品的完整,反復地琢磨、不斷加工和修飾,卻缺少了手稿中的那份原始、本能、干脆、直接,缺少了不完整的美感。
漂亮女人看多了,反而覺得她臉上有一粒痣顯得更有情趣和個性。過分追求完美,把目光總是集中在高、大、全上,看似摒棄了支離破碎的片面的東西,實際上有可能忽視了創作的前提,即思維和想象。缺少了思維和想象的切磋,作品自然會流于表面。
中國畫有著古老的傳統淵源,但也并非如“華山自古一條道”。古有古道,今有今道,得現代之優勢、采西方之陽剛、取民間之精華,人類的共性永遠超越民族性。民族的不一定就是世界的,就像中國的皮影永遠替代不了電影一樣。全世界的人不看皮影可以,但不看電影不行,這是大趨勢。把自己和世界擺在同等的位置上,不亢不卑,才能使現代的和傳統的中國藝術搞得更好、更地道。
中國畫從古至今都是對生活進行藝術的寫實,當然這不是形象的寫實而是感受的寫實。中國畫在不斷的發展中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藝術表現形式和加工技法,但這并不能掩蓋古人對生活的熱愛。藝術的創作始終都離不開生活,只有這樣作品才能很好地反映作者對生活的態度、對生活的理解、對生活的憧憬。
藝術家在創作時需要幻想,表達自己強烈的愿望和想象。幻想是一種重要的創作才能,但它又必須來自點點滴滴的生活:一個畫家在不同的時期會有不同風格的作品出現,有些人是漸變的,有些人是突變的,有些人是徘徊猶豫的。這是一個“悟”的過程。“悟”有快有慢,有深有淺,導致風格周期有長有短,畫的品位有高有低。在藝術創作中要“無為而為”。但“無為而為”是動態的,昨天的“無為”也許今天就“為之”了,但是新的“無為”可能又會出現。“無為”和“有為”就像鏡子的兩面,互為依存。在任何時候,人人都會擁有這面“無為而為”的鏡子,問題的關鍵是我們在“有為”的一面看清了自己沒有。
繪畫是一件很個體的事,應該依據自己的生活感受去表現,不可以迎合別人而畫,更不可跟風趕時尚、走捷徑。所謂個性,是長期的生活觀察和積累,繪畫基本功的磨練,知識和修養的不斷豐富和提高,滴水穿石而形成的情感的自然流露。
筆墨對中國畫來說的確十分重要,但筆墨不是唯一的絕對的手段。筆墨的好壞也只能在被納入造型和畫面的結構之后才能判斷。跟著畫面感覺走,方為筆墨入畫之正道。
筆墨技巧也好,筆墨形式也罷,都是藝術家借以傳達心靈感受的一種方式。就中國畫而言,雖然它可以說是最有效和最富魅力的手段,但手段畢竟是手段,用心智去感受萬物,再把對千姿百態、令人神往的大千世界的感受物化為繪畫,創作出既有時代感又有藝術深度的作品才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