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國旗

仲春的一天，雨霽霧散，氣溫微涼。天上一朵朵彩云飄蕩，仰望斑斕高天，縱目生機山野，一幅幅春景呈現眼前，牽情溢趣。此時，萌生游覽的情緒，我想走一走看一看40多年前耕作過的山地、肩壓重擔走過的山蹊。于是，中餐過后出門，我朝當年的羊腸小道走去。

路從寨的西頭繞過寨后向深山延伸，走過幾百米的平地后就爬上通往深山各弄場的第一道山坡——金石坡。金石坡彎彎曲曲，坡度較陡。當年路兩邊碗一塊瓢一塊的土窩都被開墾成耕地，種上玉米薯豆雜糧。走過金石坡便來到果栗坳，果栗坳是多路交匯的地方，山坳平闊，綠樹成蔭。相傳古時候坳上長有一棵小葉古榕（壯話稱“果栗”，“果栗坳”因此得名），枝繁葉茂，郁郁蔥蔥，似一把綠傘伸展路畔，覆蓋整個幾十米寬的山坳。雖然后來樹老枯萎，但也留下了“果栗坳”之名。山坳居高望遠，氣爽風清。我家鄉及其鄰近幾個寨子通往山間各弄場耕地的路都經過這里，所以，古往今來，一年四季，村民耕種或過路遠客都到此一歇，觀賞山坳美景，享受山坳涼風，蓄氣聚力，再續遠行。

走到山坳，我坐在當年常坐的路邊石頭上環望四周，山上山下，盡是一片綠意盎然。再往里走百來米，依稀聽到一陣鈴聲從四面傳來，越往前走鈴聲越響亮。我禁不住縱目前方，環視左右，草叢中、樹蔭下，三五成群的牛羊正在尋覓美食。帶仔的母牛母羊脖子上皆系有掛鈴。我心生感慨，這片棄耕了幾十年的山地竟變成了養殖牛羊的優質牧場。

我一邊走一邊思索：這么多牛羊，是誰在這里辦起了養殖場？當走到弄彎坳時，我感到有點倦意，便坐下歇息，遠望前方。距坳約500米處的弄彎北面，一個黃綠色塑料圍蓋的大棚吸引了我的視線，棚旁邊的一塊巨石上豎起一根五六米高的竹竿，一面鮮紅的國旗正迎風招展，五星閃耀，很是惹眼。這是養殖場主人的住處和牛羊圈？我起身前往探個究竟。當我接近大棚時，棚內雞鳴狗吠，熱鬧非凡。棚外一個約莫一畝的菜園被圍得嚴嚴實實，園內一半嫩綠一半黃。蔬菜舒葉綻彩，生長茂盛，春意融融。黃花清香四溢，撲鼻沁肺。不時有彩蝶飛舞，小鳥跳躍。我繞過菜園，走到巨石邊的旗桿下，仰望國旗，一股敬畏與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我喊了一聲：“有人嗎？”

棚里主人即刻走出門外，招呼我進棚就座。

我說：“棚外空氣清新，景色優美，我們在棚外坐吧，邊看風景邊聊天。”主人拿出2張塑料椅子，邀我與他在小水塘邊坐下。

小水塘蓄的是泉水，清澈潔凈。涼風拂面，身映水中，讓我聯想起40多年前到此耕作的情景。那時候弄彎垌場山上山下幾十畝耕地，有幾個小隊的份額。春種夏管秋收，人聲鼎沸，苦中有樂。每當口渴難耐時，人們來到這泉邊掬上一兩口，或浸手泉中抹一抹臉，倍感涼爽暢快。小泉從一塊大石頭的縫中冒出。大石頭高出地面約五六十厘米，中間有個能裝一桶水左右的小窩，泉眼就在窩的中間。據老人說，這泉雖高出地面，但涓流不斷，小窩時時水滿，水質潔凈，甘潤可口。新中國成立前，家鄉父老常常為逃避匪患來到這里，靠這小泉解決飲用問題。20世紀六七十年代，由于過度開荒，山上草樹蕭疏，地層干燥，小泉不時有斷流的現象。現在這里生態復原，鳥語花香，小泉也恢復了細水長流。

我問：“我一路走過來見到不少牛羊，都是你養的嗎？”棚主人說：“有我養的，也有山后邊的弄勞屯人養的。”我問：“你是哪寨人，來這里多久了，養殖場發展得怎樣？”他爽朗地說：“我姓陳，拉高村的。我50多了，年輕時跟隨務工潮在外打拼多年，走南闖北，積攢了點家底，幾年前改建了舊屋，生活有了改善。子女都成了家，在外打工。我是2020年開始做養殖的，由于家底薄，小打小鬧起步，只買了20多只羊、3頭黃牛。經過精心飼養，數量逐漸增加，2021年底我賣羊收入2萬多元，嘗到了做養殖的一點甜頭。目前存欄黃牛9頭，大小羊共80多只，如沒有什么意外，到今年底黃牛存欄可達12頭，羊存欄可達100只，收入可得六七萬元。”我說：“你剛進山兩年就有這樣的成績，一定會發展得越來越好。”他說：“但愿如此，努力拼搏吧，這是我的致富之路、小康之路。”

“你住棚旁邊的巨石上，為何豎起一面國旗？”

他微笑著說：“剛來到這里時，前不鄰村，后不傍寨，孤獨一人，無與為伴，尤其陰雨天氣，無聊之時東想西想，想到在小說、電影、電視劇里的革命故事，想到毛主席領導指揮紅軍長征打仗時，紅軍戰士高舉紅旗沖在隊伍前面，把紅旗插上陣地最高處，多么鼓舞人心。現在紅旗照耀下的祖國強盛了，社會和諧了，國泰民安，良策惠農，我才有機會和膽量在深山里放牧，發家致富。想到這些，我就讓兒子在棚邊豎起國旗。國旗高高飄揚，為我壯膽，勵我前行。”我問：“國旗豎起后，感覺怎么樣？”他說：“把國旗豎起后，猶如高擎的火炬在棚頂放射光芒，映紅山間，照明前路。每晚伴著牛羊歸來，累歇棚前時，仰望飄動的國旗，它鼓舞我的心，鼓舞我的斗志，一切勞累頓時消解。夜夢醒來，聽到國旗的飄動聲，像是在為我鼓掌加油，佑我幸福安康。我看到國旗，就看到國家的希望，看到自己的希望，看到大山深處的希望。國旗永遠在我心中，永遠是我持家興業的指引和動力。我要在國旗下繼續打拼，養好牛羊，進一步發展，不負黨和國家的惠民富民政策，做一個新時代農民……”

在返回的路上，一個多小時的行程，我思今追昔，感覺頗有詩意。幾十年前這大山深處鳥獸幾乎絕跡，全是開荒種地。而今山地又長出了草木，恢復了生態，山色蔥蘢，花草芬芳，鳥唱蟬鳴，既養肥了牛羊，又吸引游人前來觀光，這不正是對“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詮釋嗎！

作者簡介：陸宗合，壯族，廣西巴馬瑤族自治縣人，廣西詩詞學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今日巴馬》《壽鄉》《河池詩詞》《八桂詩詞》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