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勁

王奕君

女人和男人就這么一個兒子，眼看著一天天長大，卻不會說話。

女人和男人之間的話可是很多。

女人說：看你那樣兒，哪兒有上邊穿西裝下邊穿牛仔褲的？不倫不類！

男人說：看你那樣兒，哪兒有吃飽了就靠在沙發上剔牙的？俗不可耐！

女人說：我俗不可耐你別看呀！

男人說：我不倫不類你當初別找我呀！

女人杏眼圓睜：你這人，真沒勁！

男人嗤之以鼻：你才沒勁呢！

當晚，男人和女人和衣而臥，背對著背，中間隔著他們的兒子。

半夜，女人先沉不住氣了，動了動身子，回了下頭。氣氛就這么緩和了。

女人說：唉！咱兒子怎么還不會說話啊？

男人說：急什么，不是剛過完兩歲生日嗎？

于是兩個腦袋一齊伸向熟睡的兒子。兒子圓胖的小臉上，兩條眉毛糾結地皺著，很不滿的樣子。

夜深人靜，男人和女人對視著，開始做自我檢討，他們和解后的樣子，仍像一對恩愛夫妻。

平靜了一陣子之后，他們又吵上了。

男人說：你切的這是土豆絲兒嗎？怎么比筷子還粗？

女人說：那你切呀，我又不是保姆，憑什么看你臉色？

男人火了：我什么都能，要你干嗎？

女人急了：早知你這德行，我跟你？

男人氣得攥起拳頭，高高揚起，女人嚇得抱頭縮肩做刺猬狀……

之后是冷戰。一連好幾天，彼此各行其是，互不搭理，就像兩根平行的鋼絲緊緊繃在空中。

終于，男人繃不住，先妥協了。

男人嘆口氣，說：咱以后別鬧了，沒勁。

女人附和他，說：就是，沒勁。

深更半夜，兩個人的聲音顯得特別響亮，就趕緊住了嘴。

于是又把兩個腦袋一齊湊向熟睡的兒子。兒子閉著眼睛，好像睡得很熟，可細看時，小眼睛像是眨了眨，小耳朵也動了動。

男人說：咱兒子也該會說話了呀！

女人說：急什么，咱兒子過完生日才三歲呀！

男人和女人對視著，開始商量兒子上幼兒園的問題，他們交頭接耳，亦喜亦憂的樣子，就像一對患難夫妻。

可是，男人和女人并沒有停止戰爭，且有升級的趨勢。

那天，女人粗壯的身子死死抵著門：你老實說，昨晚你在哪兒過的夜？

男人精瘦的胳膊青筋暴露：我就說一遍，你愛信不信！他用力一搡，女人就撞在了桌角上。女人剛站穩腳跟，就尖著嗓子大叫，不過了，離婚！男人指著女人怒吼，不離不是人！

最后，女人竟以非凡的勇猛抄起一個圓凳，高舉在空中，男人急了，撲上去劈手欲奪……

突然，在他們身后，傳出一個清脆的、稚嫩的聲音：沒勁。

女人和男人像被定住。瞬間之后，他們一齊反身，歡呼著撲向他們的小寶貝。

狂喜過后，他們發現，孩子愣怔著，一臉淡漠。

責任編輯/董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