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舒伯特藝術歌曲的學習和詮釋方法

摘? 要：弗朗茨·舒伯特生于浪漫主義萌芽初期，他將音樂、詩歌與鋼琴的豐富表現力在一個新的高度上結合起來，開創了德奧藝術歌曲這種體裁，創作了超過六百首題材豐富、旋律優美、意境高雅的藝術歌曲。本文探討了舒伯特對后世德奧作曲家的影響，并從學習方法和詮釋手段的角度分析了他的藝術歌曲《Das Wandern》（《流浪》）（選自聲樂套曲《美麗的磨坊姑娘》），期望能夠幫助讀者從對浪漫主義詩歌、聲樂和鋼琴和聲織體的揣摩中領略藝術歌曲的美。

關鍵詞：浪漫主義;德奧藝術歌曲;舒伯特;流浪

一、舒伯特對后世作曲家的影響

弗蘭茲·舒伯特（Franz Schubert，1797-1828）是德國浪漫主義藝術歌曲的開創性作曲家。他的性格相當內向，而他的歌曲卻飽含豐富的情感。他把自己的感情和精神狀態融入到他的所有作品中，尤其是藝術歌曲中。每首歌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心靈的獨白，任何熟悉他的人都能從歌曲中讀懂他的思想，這也是他作曲時沒有嚴格遵守當時作曲規則的原因，他不拘泥于技法，而只是將自己的感受寫了下來。歌曲創作伴隨著他的一生，他在這方面非常成功，被認為是藝術歌曲創作先驅，他在詩歌與音樂的融合上尤其得到各方的贊譽。他不僅能通過音樂來捕捉情節，還能吸引聽眾沉醉其中。音樂支持著詩歌，并使詩歌的意境得到更大的表現。

舒伯特深受民歌的影響，在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就深深迷上了民歌。他在維也納一個喧囂熱鬧、生機勃勃的近郊長大。當地挨家挨戶兜售的推銷員、紡車工、洗衣工和民間歌手等都熱愛著歌唱，因此舒伯特從小就接觸到了許多民歌，為那些有趣的歌詞和或憂郁或歡樂的旋律著迷。富于感情這一大特點一直伴隨著他的歌曲創作。他的一些分節歌曲，例如《Heidern?slein》（《野玫瑰》）《Das Wandern》（《流浪》）等，其結構、節奏模式和旋律線條非常類似中歐地區的民間音樂。

舒伯特對建立浪漫主義藝術歌曲形式最重要的貢獻之一是他能夠將歌詞的詩意融入到作品中。在他之前，維也納古典主義的作曲家們如海頓、莫扎特、貝多芬等，在他們的藝術歌曲創作中都未能充分利用語言來作為他們最純粹的音樂靈感。從這個意義上說，舒伯特可以看作是當時藝術歌曲創作領域發展的顛峰。他在數量上不可逾越的歌曲創作，不僅在范圍上，而且在創新上都是無與倫比的。他將藝術歌曲提升為與歌劇或清唱劇同等水平的成熟音樂藝術體裁。他的音樂巧妙地深化了歌詞的心理層面，從而為歌曲創作指明了新的方向。他成為許多后世作曲家的靈感來源，包括羅伯特·舒曼、約翰·勃拉姆斯、安東寧·德沃亞克等。

羅伯特·舒曼（Robert Schumann，1810-1856）在舒伯特的基礎上發展了歌曲的藝術高度。他對詩歌的選擇更為謹慎，歌曲也更為沉穩。他的歌曲富有想象力和夢幻色彩，而舒伯特的歌曲更清新、直接。舒曼完善了自己的作曲風格，成為整個浪漫主義的典范。相比之下，理查德·施特勞斯認為他的造詣甚至已超越舒伯特。

約翰·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1833-1897）是舒曼的學生，除了在藝術歌曲領域的重要貢獻，他也是一位著名的鋼琴演奏家和器樂作曲家，被譽為德奧古典作曲大師中的最后一人。在藝術歌曲這一體裁被其他作曲家探索之前，勃拉姆斯繼續秉承舒伯特的理念，擴大了德奧藝術歌曲的影響。他留下了三百余首藝術歌曲、二重唱以及改編的民歌。和舒伯特一樣，他在選擇創作材料時也非常偏愛歌德的詩歌。

安東寧·德沃夏克（Antonín Dvoák，1841-1904）作為捷克作曲家，也是舒伯特音樂的狂熱推崇者，經常將他的作品推薦給自己的學生來研習。此外，他也受到莫扎特和貝多芬的影響以及民歌的啟發，強調旋律、節奏的豐富性和自然性。他的音樂充滿了歡樂，許多靈感源于民間舞蹈。他唯一一部根據德語詩歌構思的作品《Zigeunermelodien》（《茨岡歌曲集》）（最初用由捷克語原作詩歌翻譯的德語創作）也反映了大量民歌的影子。

雨果·沃爾夫（Hugo Wolf，1860-1903）除了交響詩、弦樂小夜曲和室內歌劇外，也創作了三百余首藝術歌曲。他精心挑選了富于戲劇感和描寫心理的詩歌，旋律完全跟隨歌詞的涵義進行，聲樂部分比舒伯特的更為明晰，最佳地結合了德語語言和音樂，使它們充分融合，缺一不可。受到瓦格納作曲技法的影響，他的配器非常復雜，被譽為“德奧藝術歌曲中的瓦格納”。

古斯塔夫·馬勒（Gustav Mahler，1860-1911）的歌曲創作緊跟舒伯特、舒曼以及德國和奧地利民歌的傳統。作為一名指揮家，他集思于淳樸的民歌旋律，并發展成為大型管弦樂器伴奏的歌曲，如《Lieder eines fahrenden Gesellen》（《旅行者之歌》）《Das Lied von der Erde》（《大地之歌》）等，成為交響聲樂套曲的鼻祖，以更豐富的音色成功地表現了詩歌的微妙意境，并在其作品中傳達了他對人生意義哲理的思考。近年來又掀起了對馬勒的研究和表演的熱潮，現代人不斷從他的作品中品味出新的意義。

這些作曲家都特別關注舒伯特的鋼琴伴奏創作。在他的歌曲創作中，鋼琴伴奏超越了普通的鋼琴技法，成為管弦樂式織體。他能夠用交響樂的方式強調歌曲的情緒，這些情緒通常是陰郁而敏感的。他的很多歌曲都以通譜歌的形式創作。他的創造性想象力已經超越了藝術歌曲這一領域，并全面滲透到他的其它作品中，如管弦樂、室內樂及舞臺作品。他的配器、器樂、聲樂、音域和強弱的設計獨具風格，經常游離于典型的古典音樂形式之外，努力創造出他心目中最典型、最完美的音樂語言。文學和美學也給予了他靈感，并在他的創作中奠定了深厚的基礎，對他的音樂產生了根本性的影響。

著名的音樂學家Jan Racek說：“舒伯特的創作匆忙、迅速、輕松。他每天寫四首歌，藝術套曲《美麗的磨坊姑娘》在一個晚上就創作出了框架。這種創作沖動也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他的作品在藝術上的不一致性。他的作品中有精致巧妙的作品，也有膚淺的、甚至是精神貧乏的歌曲。這讓人能夠想象到他的一些歌曲只是為某些場合而創作的。這種現象在社交歌曲中尤其常見，社交歌曲通常過于煽情。不論如何，舒伯特成功地設立了藝術歌曲的形式和標準，而且在一種全新的音樂理念和情緒中，在一種純粹與眾不同的精神中，達到了德國精神文化的最高境界。”[1]

二、《Das Wandern》（《流浪》）分析

下面以舒伯特的作品《Das Wandern》（《流浪》）為例，從詮釋和教學兩方面對其進行考察。這首歌是舒伯特藝術套曲《美麗的磨坊姑娘》的開篇曲，詩歌由威廉·繆勒創作。這一套曲的詩歌涉及了舒伯特最鐘意的創作主題，也是德國浪漫主義的典型題材，如漫步于大自然間、被拒絕的愛情，以及森林、水邊的孤獨和安慰。《Das Wandern》（《流浪》）是一首感人至深的分節歌，描述了一個邊走邊唱歌的磨工學徒。小磨工遵循著心靈深處的渴望（具象為磨石），沿著道路越走越遠，磨石是持續運動著的，比喻了人對流浪的渴望。舒伯特的音樂包含了民歌的元素，在副歌中使用抑揚格強調了該詩歌的關鍵詞——“Wandern”[2]。詩歌里沒有戲劇性的曲折或轉變，鋼琴部分非常優雅地襯托著歌詞。

雖然這首歌許多創作技巧交織在一起，但它的主題十分簡單。序曲中左手八度音階建立起人物“行走”的形象，右手為持續運動的分解和弦伴奏烘托著旋律，營造出磨石、潺潺流水的形象。這種伴奏并不是常見的音型，置于強拍之外的樂句（尤其是右手中的三度和六度）充滿活力而又具有優美旋律，似乎有意否認歌曲的明顯“民歌”特征和直接性以及樂句的結構。這首歌的聲樂旋律在鋼琴部分之外是比較無趣的，只有在鋼琴伴奏中才能體現出完美的創作結構。

《Das Wandern》（《流浪》）精彩地呈現了鋼琴如何呼應聲樂的動機，這里鋼琴采用了類似聲樂部分的四度、六度音程的音型。在每段的結尾處，舒伯特都設置了四次“Das Wandern”的副歌，并總是以回聲式的PP結尾。

譜例1：

在強音節上作四分音符來延長重要的歌詞，以音樂的方式強調詩歌中對磨坊小工幾乎具有神奇力量的詞語——磨石、磨輪、水、流浪。四次重復象征著一種陶醉：舒伯特筆下的磨坊小工陶醉于每一個對他來說重要的詞。他在這個重復的過程中越走越遠，徹底被征服。這里的伴奏音型成為整個套曲的一個主導動機，在該套曲的其它歌曲中以變奏形式出現，如《Wohin？》（《向何方？》）《Halt》（《止步》）《Am Feierabend》（《憩息》）《Der Neugierige》（《疑慮》）《Der Müller und der Bach》（《磨工與小溪》）等。純粹獨特的音樂也反映在歌曲的調式和同音異名的概念中，聲樂旋律部分緊扣歌詞和涵義。舒伯特的常用作曲技法可以在鋼琴伴奏中看到：在音樂的開端前幾小節中就精準地確立了氣氛、情境、狀態和感覺。

三、舒伯特藝術歌曲的教學方法

這首歌的音域適中，不涉及高超技巧性的片段，因此在演唱上并不難，它可以作為啟蒙曲目給任何有志于學習德奧藝術歌曲的歌者選用。在準備階段，可以首先使用簡化音程+元音連貫來訓練歌者的每一個樂句。如第一句歌詞“Das Wandern ist des Müllers Lust， das Wandern”：

譜例2（原譜）：

在練習的開端，簡化所有十六分音符為八分音符;同時去掉所有輔音，努力練習樂句中元音的legato（連貫地歌唱），形成飽滿圓潤的元音，為學習下一步更難的德語輔音打下必要的基礎。

譜例3（簡化音程和去掉輔音后的元音練習）：

這個練習還可以移調，讓學生熟悉該元音組合在該音域統一的歌唱感覺。使用獨立的技巧，如跳音、滑音來練習有助于獲得良好的起音和扎實的氣息支持，也有助于加強這首歌的節奏能量。每個樂句末尾的漸弱需要特別注意，不能無意識地撤掉氣息支持。在練習過程中，伴奏部分可以簡化為柱式和弦并相應地進行上下移調練習。

對于中國學生來說，最大的挑戰是德語的輔音。德語屬于多輔音語言，對聲樂學習者的歌唱咬字有極好的訓練效果。字頭和字尾的輔音都要求發得清晰精準，要鍛煉唇、齒、舌在發音時的精準、干凈利落，區分清輔音和濁輔音。例如Wandern一詞詞尾的n、Lust中的st都不能忽略。以元音開頭的單詞要使用聲門閉鎖音以分清每個單詞的始末。如第三段歌詞“Das sehn wir auch den R?dern ab”中auch‘和ab‘兩個單詞都是以元音開頭，他們的發音需要輕輕閉合好聲帶的準備工作，以發出一個具有清晰開端的單詞，而不能與前面單詞連在一起，變成“rauch”和“nab”。

四、舒伯特藝術歌曲的詮釋手段

《Das Wandern》（《流浪》）是一首分節歌，演唱時應將每段作不同的處理以達到細膩的藝術效果，是一首極好的用來練習基本歌唱詮釋技巧的歌曲。

（一）語感掌握

對于中國歌者來說，在著手學習演唱外語歌曲前應首先了解每個單詞的意思及正確的讀音方法。譜面上應該標注字對字譯詞和音標，反復朗誦詩歌，感受它們不同于中文的韻律及美感，直到能夠流暢有感情地朗讀，腦海中能同步出現每個單詞以及整句的意思、宏觀地把握整首詩歌的發展與情感內涵。

（二）強弱對比

在每個相似段落中可使用對比手法，增強藝術效果。這首歌中每段的第一句歌詞都重復了一遍，這種情況就可以為兩遍完全相同的歌詞設置不同的強弱，營造出細膩的藝術風格，或堅定，或猶豫，或高興，或彷徨。形成不同的語氣，由內而外地創造出不同的音色。

（三）重點詞突出

用著重強調重點詞語的方法來清晰地表達詩歌的思想感情，如在“Wandern”“Müller”“tanzen”這幾個詞上加入微妙的重音。要注意：強調一個單詞不僅只有加重音量的方法。在一個平穩的樂句中突然降低音量也能達到同樣甚至更強的效果。除此之外，還可以在語氣、態度、表情上做細膩的雕琢。在速度上加入rubato（伸縮節奏）、突然加快或者放慢速度，都可以達到突出單詞的效果。

（四）角色表演

對角色的分析可以增強對角色的理解，進而增強歌者的表現力。分析這位主人公為什么要唱這首歌？唱給誰聽？希望達到什么目的？甚至可以構思這首歌之前發生的事情：如主人公在什么地方跟誰說了什么話？希望從對方身上得到什么？但是又有何困難橫亙其中？當這個角色越來越豐滿，歌者能夠在心理上自然地進入角色以后，就可以開始表演這首歌了。在音樂會中用一兩步輕快的舞步開始這首歌，把握好小磨工對流浪向往的心情，與觀眾建立交流，營造合適的情緒和氛圍。

五、結語

弗朗茨·舒伯特作為德奧藝術歌曲的創始人，其大量作品影響了后世百年的藝術歌曲創作，這種高雅的藝術創作水準延申到周圍列國。他的作品題材豐富，旋律優美，意境高雅，從聲樂角度來看難度各異，適合各個聲部的初學者到專業歌者學習與演繹。學者還可以從對浪漫主義詩歌、鋼琴和聲織體的揣摩中領略藝術歌曲的美，逐漸提高文學修養、審美水平和藝術造詣。

參考文獻：

[1]RACEK，Jan.Fr.Schubert：tv?rce novodobé písně[M].Praha：Unie ?esk?ch hudebník? z povolání，1940：7-8.

[2]Youens， Susan.Schubert：Die Sch?ne Müllerin[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2.

作者簡介：王荇荇，博士，常熟理工學院音樂系副教授。

基金項目：本文系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德奧藝術歌曲演唱及中外教材應用研究”（2020SJA1413）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