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虎&《八佰》 籌備十年 非拍不可

導演說：“像《八佰》這種戰爭片，泛泛意義上就是，就像男人要當回兵一樣，好像很多男性導演就是不拍個戰爭電影等于心里過不去那個夙愿，那個情結。我也有軍人情結，所以一定要做這么一件事。”

一念興起

命中注定 時不我待

“多少年以后回頭看，還有價值，還能留下來，這就是我最開始想做的事”。《八佰》之于管虎，是執念，也是初心。它不是偶然間的一念興起，而是深思熟慮，命中注定的一部電影。

北京舉辦奧運會那年，作為中國人的自豪感空前高漲，管虎正好40歲，他剛知道自己的父親參加過抗戰。而淞滬會戰正是他銘刻于心的一次戰役，四行倉庫保衛戰的形態極為特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在他的設想中能形成一個相對史詩性的影像感，屈辱、悲壯、血性……完全容納一個男性導演對戰爭片的一切想象。

2012年，他就寫好了劇本《八百壯士》。這一年，他的寓言式電影《殺生》在五一檔上映，雖然口碑不俗，但票房不足2000萬，管虎的才華和觀眾的審美之間還有一道鴻溝亟待跨越。

第二年，《八佰》正式立項。那些參與四行倉庫保衛戰堅守四天四夜的戰士們，雖然“生難做人杰，死亦非鬼雄”，但是，他們活過！這一想法在管虎的心頭久久停留，揮之不去。這時的管虎已經憑借《廚子戲子痞子》的2.73億票房展現了自己的商業價值，但《八佰》在艱難籌備了兩個月之后，就因經費等問題被迫擱淺。

《八佰》“起死回生”的轉機出現在與華誼兄弟合作的電影《老炮兒》慶功宴，因華誼在蘇州有一塊地皮，能滿足管虎搭建蘇州河兩岸實景的想法，而在此時，《老炮兒》超9億的票房也讓華誼對管虎充滿信心。管虎亦有決心，“一直惦記《八佰》，有點像‘懷孕’，孩子總得生下來一樣，（只不過）時間長一點而已。”

說到《八佰》非拍不可的理由，還包括曾經做過的一次震驚他的調研，17個城市，19到39歲，400多人次的采訪，大多不知道四行倉庫，大多不知道曾經傳說中的800個男人！“趁著我還在圈里有點話語權（趕緊拍了吧），如果連我都不做這些事，今后可能就沒人做了。”

時不我待的同時，時機也逐漸成熟，管虎帶著18歲時的沖勁回來了。籌劃近10年的《八佰》于2017年9月正式開機，此時距離它跟觀眾見面還有1000多個日夜，遙遠且漫長。

構筑樓宇

三度重啟 再建四行倉庫

1000多個日夜，管虎每天給自己打氣，“只要下足功夫，其實你又能差哪去！”然而，與《八佰》有關的日子，每一天都在跟困難搏殺，導演難免會有遲疑、自我懷疑的時候。從《八佰》立項時，管虎就確定了該片不能用CG實現，必須搭實景來讓自己、演員、觀眾身臨其境地感受1937年冰火兩重天的世界，這是他從未放棄的堅持，對其中的難度也有所準備。

不曾想，世事難料，《八佰》搭建實景過程中因地基塌陷延緩開機導致演員合同作廢，“還干不干？這么多人，值得嗎？”管虎也曾懷疑過自己的執念，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電影工業化，如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站在戰場上，“從10年前的一個想法，到項目3度重啟，籌備499天，拍攝230個日夜，1500多臺前幕后工作人員”，這些對一部電影來說不尋常的數字無不從側面印證管虎實現這個執念所要邁過的坎。

“你要是想讓觀眾身臨其境地相信這個環境，首先得自己相信，那就是得辟出好幾百畝地，平地鋼筋水泥地建這個四行倉庫，一比一地還原蘇州河南北岸的租界和戰區。這簡直是匪夷所思，不可能完成的任務。”2016年，管虎帶領劇組，耗時將近兩年，在蘇州拍攝基地設計搭建了占地200畝、擁有68棟建筑的實景，深挖出200米長的“蘇州河”。管虎曾表示，當時的他完全像是一個工程監理。1：1復原四行倉庫，這是一個極大的課題和工程，此前《八佰》之所以在他腦中縈繞許久沒辦法進行實操，很大程度上源自十年前沒有這樣的資源和能力，正因為他堅持不懈，才終于為自己攢夠本錢，“在很多人的幫助下，能把這項‘工程’完成，我覺得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工程上的難題解決完，接下來是確定創作上貫穿始終的思路。管虎和攝影指導曹郁達成共識——盡量做到拙樸感強。這一點讓兩位“老炮兒”被迫像電影學院剛畢業還沒怎么接觸過電影拍攝的學生一樣，“拙樸地做，逼著自己進入到1937年的世界，逼著你相信那些人，這些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再艱難困苦也得完成。”管虎同時也像進行學術研究一樣，把自己變成四行倉庫保衛戰相關領域的“專家”，據說有專門的資料小組連續兩年多持續為他提供史料支持。“從ZB-26輕機槍到當時的社會種種，所有的一切，我必須是最了解的人。”

除此之外，在有限時間內塑造群像也是困擾管虎的創作難題，還有他心甘情愿接受的挑戰——不按類型規律敘事。對于一部耗資不菲的戰爭大制作，管虎選的這兩步險棋，無異于跟觀眾的觀影經驗做搏斗。然而，這也讓他迎難而上，摒棄一切雜念，得以用偏重于記錄和寫實的手法慢慢寫人。

幸運的是，一批優秀演員愿意不爭主次地陪導演一起冒這個險，“這些演員真的非常了不起，得感謝他們，我們影片拍了8個月，他們每個人都像八百壯士，在（四行倉庫）里面待了那么久，真實的壓迫感上來，一切都是為了讓我相信，讓演員相信，他真的是那一年的那個人，這其實很重要。”

當所有創作中的難題如一團亂麻一樣捋順后，管虎沒想到還有當頭棒喝等著自己，《八佰》原本作為2019年上影節的開幕片，突然被按下暫停鍵，但管虎領銜的全明星主創團隊依然全員報到，成為上影節開幕式紅毯上最搶眼的劇組。這一等，又是一年多。管虎的妻子、制片人梁靜回頭看那一段難捱的時光，不由感嘆，“好東西是要費一些周折的，好事多磨，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得償所愿

多方回報 邁向巔峰

管虎的初心和執念在電影上映第一天就收到了“回報”，上海靜安區四行倉庫從這天起進入旅游旺季，不少游客在滿是彈孔的墻面前駐足并獻花。十余天后，上海四行倉庫抗戰紀念館發布公告，為滿足廣大市民不斷增長的參觀需求，適當延長每天開放時間。

這是比每天增長的票房數字更激動人心的，也正向“回應”了當初管虎非拍不可的理由，作為年輕一代即將遺忘的歷史，《八佰》以一己之力讓凝結民族大義與家國情懷的悲壯歷史影像變得鮮活、可觸。

“很多電影，大家快樂完就完了，我是希望，首先這個電影，余味在于亮燈以后回家，兩三天之后，不能說是余音繞梁吧，正好那個余味還在。電影要起到一點這種作用，我們是否能做得到，盡力而為，只能是這樣。”

管虎履行了自己的諾言，用“拙樸”的方式讓觀眾身臨其境，最終，《八佰》突破30億票房，并取得良好口碑，它的另一個余韻在于帶動疫情復工后電影圈的士氣，在那個特殊的時刻讓人看到電影業恢復的希望，也拯救過一些瀕臨倒閉的電影院。對于管虎來說，《八佰》的成功讓52歲的他邁向事業巔峰，并因熟稔戰爭片操作，還扛起《金剛川》這樣的主流電影創作大旗。

“《八佰》那段時間不太像拍電影，但也可能這就是真的在拍電影，它超越了一個電影的意義，但確實有個聲音一直在召喚，老覺得我們得走出去，重新走過一段歷史，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那個來自心底的召喚，以及要拍一部戰爭片的執念，讓管虎得以突圍，成為今天備受觀眾期待的電影圈中流砥柱。這個結果自然是勵志的，但作為旁觀者也應看到，當管虎用自己的公司七印象作為第二出品方投資《八佰》，表達與該片同生死共患難的決心;當2019年首發預告片時，管虎悲壯地說，《八佰》能否對得住諸位的犧牲和努力，不知道！當《八佰》上映前，管虎的心聲是“一戲一命、一路風雨，誰都不能預料”。執念是一把雙刃劍，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它前途未卜，而當這個想法召喚時，唯有全力以赴，不負電影，不負自己。（文 小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