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圖引 組章

張詩青

春江圖引

潮水退下去，裸露泥色，灘涂上是否有所尋之物？

站在江邊的不是白鷺，而是一個男人，和他的若有所思。

那些沉入水底的石頭，每年都會探出頭來看看，天空，陽光和大地。

岸邊的杞柳，則取出體內的時間，向二月借了一把明亮的剪刀，細細裁剪自己。

風多么溫柔，又多么狂躁。

我曾不止一次坐在這里，默等一朵朵浪花，從遙遠的地方，帶著真摯的笑靨，涌入同樣潮動的內心。

吹亂我的發絲，攪動我的肝腸。

平靜是最難以持久的狀語。

不信你聽，水聲越來越大，一點一點淹沒石頭，不久就會將它再次送入黑暗。

只有四海的貨輪，在春江花月中，年復一年，往來不斷。

枯死的蘆葦，廢棄的船體，還有這個站在江邊的男人，顯得愈發空虛。

所言之物

有時也會茫然失措，腦海空白一片，只能徒勞發呆。

比如馬路邊的櫻花，從早櫻，到中櫻，再到晚櫻，苦于詞窮，無法念給每一株綻放的染井吉野聽。

比如清晨的小院一角，碧綠的菜畦，沾滿昨夜的雨露，在陽光下，圓潤，閃爍。

比如地面上，有時會爬出幾條，柔軟的蚯蚓。

不喜歡它們的怪模樣，卻深知那是一種善良的化身。反而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往往潛伏著致命的毒蛇。

比如兩只剛出生幾天的小奶狗，肥嘟嘟的，搖著尾巴，快樂的向我走來，欲和陌生人，分享那份可愛，天真無邪。

盡管一些烏云，籠罩著這個春天。

不論疫情，還是戰爭。

都不是善良本身。

與鳥為鄰

落羽杉赤裸的黑線條，漸漸添上了綠意。

春天就這樣開始了，在千里鳥啼聲中，在江南的煙雨蒙蒙中，在旅人孤寂的眼神中。

喜鵲的巢穴，搭在筆直的落羽杉上，高度恰到好處，讓覬覦的蟲獸夠不到，讓狂風驟雨也吹不掉。

一株樹挨著另一株樹，我相信彼此友好的兩家喜鵲，如同人類，巢穴也會毗鄰而居。

清晨，它們用鳴叫聲互相喚醒，揮著花翅膀互相致意，而后一起攜伴出去覓食，又在黃昏里身披霞光歸來。

沒有喧囂，唯有寧靜。

三月初至，落羽杉長出新的羽葉，緩緩遮住羞澀。巢穴里是否有新的生命，悄悄破殼而出？

與鳥為鄰，遠離傷害。與鳥為鄰，心皆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