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劇《西貢小姐》的藝術特征分析

何育坤

摘要：音樂劇是誕生于20世紀的集戲劇、音樂、舞蹈等多種藝術形式于一體的綜合性舞臺表演藝術，作為一種舶來品，音樂劇完全融入中國市場尚需時間。“四大音樂劇”之一的《西貢小姐》是以越南戰爭為背景創作的具有反戰思想的愛情悲劇，極具戲劇藝術張力。本文通過對其唱段、劇情、動作等方面的分析，探求音樂、戲劇、舞臺表演在劇中的藝術特征。

關鍵詞：音樂分析 ?戲劇情節 ?舞臺動作 ?人物形象

中圖分類號：J805

一、基本情況

音樂劇是誕生于20世紀的集戲劇、音樂、舞蹈等多種藝術形式于一體的綜合性舞臺表演藝術，以其多元化、娛樂性、商業性等特征活躍于美國百老匯和倫敦西區，一個世紀以來逐漸發展、繁榮，走向世界各地。20世紀80年代開始，音樂劇走入中國戲劇舞臺，帶著濃郁的西方現代文化氣息和集多種藝術形式于一體的魅力，吸引了無數仁人志士的關注，激蕩起推廣和發展音樂劇的熱潮。在中國音樂劇拓荒者們不懈的努力下，四十年來我們在劇目創作、人才培養、普及推廣等方面均取得了可觀的成果。但作為一種舶來品，音樂劇完全融入中國市場尚需時間，并且由于舞臺藝術的現場審美體驗需求和商業戲劇的版權制度等因素影響，我們在創作上還缺乏理論指導，這使得我們對音樂劇的認識和創作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本文通過對百老匯著名劇目《西貢小姐》中唱段、劇情、動作等方面的分析，探求音樂、戲劇、舞臺表演在本劇中的出色表現，加強音樂劇的學術研究。

二、《西貢小姐》創作簡介

《西貢小姐》是勛伯格和鮑伯利以越南戰爭為背景創作的具有反戰思想的愛情悲劇，極具戲劇藝術張力，于1989年在美國百老匯首演。故事講述了美國大兵克里斯和越南酒吧女金一見鐘情后墜入愛河，但因戰局扭轉克里斯被急召回國，留下金獨自帶著他們的孩子在戰后的廢墟中艱難度日。三年后，已有家室的克里斯找到了金，并得知他們有了一個兒子，他和妻子決定供養她們母子二人的日常生活。而得知克里斯已娶妻的金無法承受背叛和打擊，多年來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蕩然無存，她不愿自己的感情被褻瀆，更不愿讓兒子再跟著自己受苦，于是金把兒子托付給克里斯后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西貢小姐》的創作緣起一張“越戰”后的照片：一位母親在西貢的機場把自己的女兒交給一個美國飛行員，希望他帶自己的孩子去美國找她的生父，縱使母子分離，也要讓孩子在美國過上幸福的生活。一張簡單的照片反映了人類對戰爭所造成的骨肉離散的無聲控訴。以此為靈感創作的音樂劇《西貢小姐》影射了真實的戰后社會問題，自上演以來引起了人們的深刻的社會反思，成為超越歷史和民族的凝重悲歌。

《西貢小姐》中有與歌劇《蝴蝶夫人》相似的凄美愛情，有久經傳唱、富于魅力的動聽歌曲，有東西方文化的交流融匯，有引發社會反思的深刻內核。該劇運用各種藝術手段和舞臺效果制造戲劇矛盾沖突，將外在的舞臺戲劇效果和內在的人物情感刻畫的相得益彰，在美國、英國乃至全世界音樂劇發展史上有著重要地位。

三、唱段中的音樂性

音樂作為音樂劇的靈魂，在《西貢小姐》中有著出色的表現。劇中音樂旋律的抒情性為全劇渲染了動人的戲劇力量，音樂元素包含爵士、搖滾、古典等，將東西方音樂元素相結合，塑造出當代音樂劇從未有過的現代感，演唱形式包括獨唱、對唱、輪唱、重唱、合唱等，豐富了人物形象和戲劇沖突的表現方式。

（一）情感的推進

“太陽和月亮”是劇中最經典也最廣為流傳的唱段，其主題旋律在劇中共出現三次：金和克里斯感情升溫時、金和克里斯重逢前夕、金自殺后倒在克里斯懷里，可以說它的主題旋律就是金和克里斯的“愛情主題”。該唱段包含了獨唱、輪唱、重唱等形式，金和克里斯一夜纏綿過后感情迅速升溫，兩人互相表白心意，在激動和喜悅中相擁，全曲以E大調為主，色彩明亮、燦爛，旋律多為級進，以二度級進為主，樂曲由金的獨唱“你是日光我是月亮”開始，這一樂句在結尾處再次出現，但卻有了不同的考慮。首先是調性，該樂句第一次出現時為E大調，第二次則呈現在D大調上，由表白心意時的喜悅、激動轉變為娓娓道來時的自然。其次，第一次的“and I”兩詞匯采用了五度下行，其后跟上了同前面一致的二度級進，第二次出現由五度變為同度“咬尾式”銜接，在此基礎上又進行了二度級進，聽起來更為穩定的同時，增添了上揚的喜悅色彩，為結尾的收束做準備。

金和克里斯的輪唱部分做了旋律模進的處理，二人輪流對對方的旋律進行上下行二度或四度的模進，最后在上下行級進合唱中交織、相融。三連音緩慢而均勻的節奏和樂器漸強的力度給最后一句合唱“我們在天空中相遇”增加了堅定感和力量感，把整首歌曲的情感推向高潮，金和克里斯終于在心中認定了彼此，觀眾在聽覺上也產生了極大地滿足感。此唱段通過輪唱和模進的方式使旋律層層遞進、強度層層疊加，這種此起彼伏的音樂呈現方式以及最后的合唱將戲劇發展推向高潮。

（二）沖突的爆發

“我始終相信”是金與艾倫的重唱唱段，金離開克里斯三年后依然深愛著他，堅信有一天他會來把她帶走，而與克里斯重新組建家庭的艾倫同樣深愛著自己的丈夫，盡管他在睡夢中總是呼喊別人的名字，艾倫還是堅信有一天他會向自己徹底敞開心扉。首先是二人的第一段各自獨唱，同樣以敘述為主，音域較低，旋律線條起伏較小，旋律一致，歌詞卻不同，金敘述的是過去與克里斯的甜蜜回憶，而艾倫敘述的是當下與克里斯的隔閡。二人懷著復雜的心情開始自我勸說和安慰，樂曲由d小調轉入明亮的E大調，由此引入各自的第二段獨唱，音區不斷升高，每句的尾音拖長，變的飽滿而有力，反映了信念的增強，表達了金和艾倫對愛情相同的期待。

最后是二人的重唱，由金重復自己的獨唱部分，艾倫則進行了敘述式演唱，最后一句兩人合唱，最終以大三度和聲結束，不同的旋律和內容加強了音樂的沖突，結尾的和聲也象征著二人注定無法“同歸”。這一唱段中兩人有很多旋律相同但含義不同的地方，即“同途殊歸”。二人對愛情的期待是相同的，但實際上克里斯不可能同時愛她們兩個人，看起來“高度統一”的愛其實是“分裂”的，這種戲劇張力造就了矛盾沖突。

四、情節中的戲劇性

劇情，即戲劇情節，指戲劇作品中展現人物性格、表現人物關系的一系列生活事件的發展過程。而戲劇性的最高形式則是戲劇沖突，它是一種表現人與人之間矛盾關系和人的內心矛盾的特殊藝術形式，具有體現人物性格、帶出劇本立意的功能。從戲劇藝術誕生時起，劇作家就用各種方法表現人所面臨的矛盾，黑格爾把“各種目的和性格的沖突”看做戲劇的中心問題;而在中國戲劇理論和批評中長時間流行一種說法：沒有沖突就沒有戲劇。《西貢小姐》中設置了很多沖突的場面，包括：金在和克里斯的婚禮上與歲因婚約爭吵對峙;克里斯被迫登上直升機歸國與金分別;金為兒子奪取權益與艾倫爭吵等等。

（一）帶出劇本立意

克里斯被迫歸國與金分離的情節塑造了激烈的戲劇沖突，背景是西貢即將陷落，美軍緊急撤離，大兵們的妻兒和親人懇求美軍允許他們一同登上直升機。強烈的直升機噪音、混亂擁擠的人群、金急切的呼喊著克里斯，人們從懇切、央求，到無助、絕望，金和克里斯互相急切的尋找和禱告就是建立在這樣混亂的背景之上。最終，克里斯在登上直升機時依然呼喊著金的名字，試圖從茫茫人海中找到她，而金試圖翻越護欄未果，被永遠留在了西貢，與愛人分離。這一沖突緊緊抓住離別的悲劇性戲劇張力，把人們心靈深處的“永別”詮釋出來，實現了戲劇沖突彰顯劇本立意的功能。

（二）鋪墊人物命運

后半部分歲被金射殺的情節促使金的內心發生了改變，鋪墊了金的結局。此情節將歲的悲憤、掙扎和金的痛苦、堅定充分展現，此時的二人都做著激烈的心理斗爭，最后歲為了與金的“完美結合”向泰舉起匕首，而金為了保護兒子顫抖著雙手開了槍。此段劇情可以用爭執、沖突、矛盾來形容，而歲的死亡為金最終的自殺加重了砝碼，因為善良的金不能饒恕自己殺人的罪行，這在后續情節中可以體現出來。在金沉浸與克里斯久別重逢的喜悅中時，夢中的歲卻突然出現，提醒著她的“罪行”，歲的死成為了金的夢魘，為金悲慘的結局埋下伏筆。她寬恕了歲想要傷害泰的舉動，也寬恕了克里斯的“背叛”，可她最終無法寬恕自己親手殺死歲，成為金所經歷的一系列“絕望”中的一部分，由此，她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一段戲劇性情節不僅體現了金善良、寬仁的性格，更為最終的結局做了鋪墊。

五、舞臺動作的功能性

舞臺表演藝術的本質就是動作的藝術，戲劇動作是戲劇藝術的基本表現手段，在表演藝術中又稱舞臺動作，沒有動作的舞臺表演就失去了戲劇性。《西貢小姐》中幾乎沒有舞蹈元素，通過各種精細的肢體語言和行動，或直觀性的展現人物行動和事件發展，或揭示性的抒發人物心理活動。

（一）設置懸念

《西貢小姐》一開場就以妓女們夸張而輕佻的攬客動作給予觀眾強烈的視覺沖擊，而在此場景中的金和克里斯卻顯得手足無措，他們內斂、含蓄的肢體動作與其他人格格不入，這種肢體語言上的對比成為了戲劇動作所設置的“懸念”，推動了劇情的發展。

（二）塑造人物形象

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戲劇動作做到了內部心理動作與外部肢體動作的統一。在開場喧鬧的夜總會場景中，金瑟縮在角落里，表情的瑟縮和動作的遲疑體現出她初涉情色場所的“生硬”，奠定了她性格中單純的基調。在克里斯和歲對峙時，金擋在兩個男人中間，面向歲的槍口、直視他的眼睛，毫不畏懼。當歲要傷害她的兒子時，金顫抖著雙手舉槍射殺了歲，為了心中的愛情和視若生命的兒子，金弱小的身軀也變得堅強、勇敢。而此后金接住歲倒下的身體，抱著他痛哭，則可以看出她善良的本性，在歲有過沖動的想要殺了她和兒子的舉動后，金仍會為他的死悲傷，這不只是因為自己殺了人而感到驚慌和痛苦，更多的是因為金的善良讓她能夠寬恕別人，包括金死前伸手撫摸克里斯臉頰這一舉動，也可以看出面對克里斯的“背叛”，她同樣選擇了寬恕、原諒。

六、結語

作為一部在音樂劇史上具有重量級地位的作品，《西貢小姐》中的許多經典唱段至今傳唱不衰，而音樂創作自始至終都要服務于戲劇情節，舞臺表演不僅要順應戲劇情節，還要與音樂完美契合，如此，三者各自的魅力在同一個舞臺上相融、迸發，才能讓觀眾感受到音樂劇的強大藝術魅力。《西貢小姐》的故事情節真實、動人，有著出乎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戲劇性魅力;音樂融匯了東西方的音樂語言，極具抒情性和現代感，多種演唱方式和音色展現出豐富的色彩性和蓬勃的生命力;舞臺表演或細膩或夸張，具有強烈的代入感和戲劇性張力。《西貢小姐》講述了在戰火中邂逅的一對異國戀人的愛情悲劇，這一悲劇，究其根源，與世界權力布局導致的文化和民族等級差異密切相關。也許只有這樣悲劇的結局才能釋懷這段陰差陽錯的愛情，才能成就一個母親的偉大，鍛造出一部音樂劇的輝煌。但不可否認，正是這樣的悲劇，描繪了那些在戰火中流離失所的人民、骨肉分離的親眷、受到永久創傷士兵的真實故事，使他們有了被社會重視的機會;正是這樣的悲劇，才引起了社會各界人士廣泛的關注，引發了人們對戰爭的深省和對和平生活的重視。如果說“引人入勝”和“動人心弦”是一部優秀音樂劇應該具備的水準，那么“發人深省”就是經典音樂劇所應達到的高度，《西貢小姐》正是這樣的作品無疑。在世界音樂劇史的長河中仍有眾多經典的作品尚需不斷地探索與研究，我們不僅要從經典劇目中看到中國音樂劇創作的不足之處，更要審視藝術背后所蘊含的巨大人文意義和社會歷史價值，這對于我國今后音樂劇事業的探索和行業發展將產生十分深遠的影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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