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下（組詩）

育邦

我們用瓷器建造祭壇

它恰好裝滿一千零一個夜晚

我們從博爾赫斯的夢中

盜來嬰寧咯咯的笑聲

我們隨身攜帶移動的墳墓

用鐮刀收割星辰，一個個夢境

面對鏡子，我們自我催眠

迷途中，一場暴雨不期而至

集夢愛好者，從情人的骸骨中

復活最后的清晨，最后的愛

凡胎飛天，在塵埃中

舞動彩帶。

鮮花尊者，從悲憫的光中，

來到舞臺中央，點燃睡夢山谷。

石頭佛陀，想起了自己的眼淚，

……逃避真理的時刻。

那個羅睺羅認不出父親的黃昏。

死不了的蛆蟲，侵占

青春的骨頭。

每一個我，

每一個酒徒。

枯坐在寒灰里，迎接

河山的白發。

海鷗哀號，

大海輕蹙蛾眉。

玫瑰掛在殘破的袈裟上。

我們與石頭，徹夜長談。

失眠小馬，到處溜達，

捕捉上帝的蹤影。

佛陀在喜樹下解脫。

他的妻子和兒子一起慶祝這歡喜。

語言崩塌的黃昏，他將游戲之神

置于世界的中央。

海邊的廟宇，供奉

唯一的神祇：寂靜。

看不見的人們

在禹跡橋上走來走去

我們能聞到他們

在黑暗中飄蕩的氣息

從石階上走下來

俯身進入你的河流

你沉默的太湖之鏡

你古老的沼澤之心

紫薇探身于運河之上

遺忘光、喧囂，及自己的面容

死亡與復活交替的枝頭

掛滿了黑色的蒴果

風聲，鈴聲，鴿子的呼喚聲

河水與夕陽，不辨真偽的命運

在慈云寺的塔影下聚合

你默默點燃那盞紅燈籠

我們喝茶，談論不確定的花期

張開笨拙的嘴巴

卻再也吐不出蓮花

“請不要欺騙那片星空”

請把我們收留

收留在那座用水、月光與岑寂筑起的庭院

在這庚子年的盡頭

冬季花園

在坍塌，孩子們四散而去

迷迭香少女，從冰冷的地下

長出黑色的羽翼

向水中的月亮飛去

群星的牧場被罷黜

所有的神祇都不再繁衍

他們厭倦相愛，厭倦憐憫

冷眼看著隔岸的人類

對魯冰花視而不見

漿果男孩晨昏不息

用魔法變出醉酒的蝴蝶

在最后的花園里飛舞

無性別的神

在破碎的鏡子里

親吻他逝去的愛人

秋山下，稻茬蹲在田地里

像在此勞作一生的人們，等待

一場大火，焚毀最后的軀體

骨殖注入黑色土地，這不過是又一次死亡

霜降時，無花果心生憐憫

親吻陌生人的嘴

淚水化為冰凌的晨曦

他收到一封冬天的來信

它為他開辟一條雜草叢生的道路

——從迷惘的山野中走出來

在驚懼的瞳孔中

點燃拒絕彎曲的骨頭

小螞蟻，最后的同時代人

長出翅膀，震動廉價的衣裙

攜帶著隱秘的光芒，飛向群山之巔

彩云之上，他一直

守候著即將消逝的繁星

責任編輯 安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