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應鏈金融支持臺灣海峽兩岸產業合作發展研究

費振宇

（昆山鹿城村鎮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江蘇 蘇州 215300）

近年來，受全球產業鏈供應鏈深度調整、外部形勢趨于嚴峻及國內生產要素價格持續抬升等因素疊加影響，我國國際競爭比較優勢有所轉弱、開放型經濟面臨的不確定性明顯增強。為鞏固產業鏈優勢、提升產業鏈供應鏈協同發展能力，旨在增強供應鏈融資能力、提高資金運作效率并降低整體管理成本的供應鏈金融業務得到迅速發展。供應鏈金融是從產業鏈供應鏈整體出發，運用金融科技手段，整合物流、資金流、信息流等要素，在真實交易背景下，構建供應鏈中占主導地位的核心企業與上下游企業一體化的金融供給體系和風險評估體系①。

江蘇昆山毗鄰上海，緊靠蘇州，地處長三角地區核心腹地，良好的經濟人文環境大量了吸引大量臺商的投資、一度發展成為海峽兩岸經濟貿易文化交流最密切、最頻繁的地區之一。2020年，昆山全市新批臺資項目198個，新增投資總額25.68億美元，同比增加了71.31%；新增注冊資本10.88億美元，同比增加了77.78%。臺灣具有影響力的優質制造業企業大多在昆山投資經營，在近年來的穩健發展下，已有10萬臺商臺胞在這里安居樂業。臺商的投資經濟也為昆山的經濟發展提供了重要支撐，貢獻了昆山地區生產總值的30%、工業總產值的50%、利用外資的60%、進出口總額的70%。

2020年8月，江蘇昆山成功獲批全國金融改革試驗區，成為首家具有兩岸特色的金融改革試驗區，其目標之一就是要全面細化落實推進供應鏈金融發展，依托產業鏈物流、資金流、信息流等要素實現企業增信、進而提供系統性的金融配套方案，有效解決鏈條企業融資約束，促進臺資企業與當地產業深度融合，推動整個產業鏈凝聚合力、協同發展，為兩岸產業合作提供有力支撐。

一、兩岸產業發展中的供應鏈金融發展現狀及成效

1.兩岸產業合作供應鏈金融發展現狀

（1）供應鏈金融規模持續增長。近年來，隨著我國信用銷售持續發展及商品貿易日益繁榮等，應收賬款、商業票據等在經貿往來中日趨盛行。截至2020年年末，我國工業企業應收賬款余額、商業票據簽發量②分別達16.41、22.10萬億元，合計占主營業務收入比重達37.67%。與此同時，2020年年末商業匯票簽發22.1萬億元，2015年以來持續保持較高水平。受益于應收賬款、商業票據持續增長及政策導向等因素，金融機構持續加大開拓力度，拉動供應鏈金融業務激增。

（2）供應鏈金融服務范圍明顯拓寬。近年來，隨著我國大力推動供應鏈金融發展，其產品開發、業務范圍等方面均有顯著提升。近年來，昆山經過實踐創新，構建了完整的產業鏈金融產品線，形成了應收賬款融資、票據融資、預付款融資、存貨動產融資等4大類近30項產品服務，除了重點覆蓋出口型產業如計算機通信、電力設備、化工制造等領域外，還拓展至汽車經銷、民生消費、服務業等方面。

（3）平臺建設、與第三方合作機制愈加成熟。隨著供應鏈金融業務和區塊鏈、物聯網、大數據等數字科技相結合，金融機構通過建設供應鏈融資平臺、與第三方機構合作等機制愈加多樣、成熟。與此同時，各類地方金融組織也紛紛加入到供應鏈金融合作平臺中，豐富了金融供給業態結構。

（4）政策扶持力度逐漸加強。在2021年金融高質量發展大會上，昆山正式推出50億元人民幣的臺商發展基金，不斷拓展供應鏈金融模式，用以支持臺資臺企轉型升級和臺青來昆山創新創業。人民銀行昆山支行、昆山市人民政府、昆山金改專辦多次召集會議，討論推進兩岸特色供應鏈金融項目落地情況。

2.供應鏈金融在兩岸產業發展中的作用

小微企業在生產經營中長期面臨融資難、融資貴問題。供應鏈金融以核心企業為中心，對供應鏈各成員進行整體資信評估，通過授信溢出降低了小微企業融資門檻，是解決融資難題、降低融資成本、減少供應鏈風險的有全新手段，有效穩固了產業鏈條。截至2020年年末，小微型工業企業應收賬款余額6.54萬億元，近5年年均增長10.48%，高于大中型企業4.77個百分點，為小微企業參與供應鏈金融奠定堅實基礎。

（1）供應鏈金融有利于推動產業鏈協同發展，提升產業生產力。供應鏈金融模式下，金融機構從整個產業鏈條出發，根據產業鏈流轉環節進程，統籌安排上下游各企業融資需求，在不改變賬期前提下加速鏈條企業回款周期、提升資金流轉效率，從而改善整個產業鏈生態圈，避免鏈條企業因資金問題出現生產滑坡、產能不足等現象，波及供應鏈上下游環節生產。因此，供應鏈金融有利于推動產業鏈各企業協同發展、促進產業鏈條生產力提升。

（2）供應鏈金融有利于凝聚產業鏈發展合力，增強國際競爭力。隨著產業鏈供應鏈深度發展及市場競爭不斷加劇，全球競爭格局逐漸由單個企業向以供應鏈為依托的集團式競爭轉化，同一供應鏈內部企業之間各方關系更趨緊密、依存程度持續加深。供應鏈金融從整個產業供應鏈出發，以核心企業與上下游中小企業之間的實際業務往來為依托、以核心企業的信用為基礎，將融資從商品銷售階段延伸到核心企業的采購和生產階段，有效凝聚了鏈條企業的發展合力及銀企之間的合作關系，促進了產業鏈資源整合及管理優化，對于提高產業鏈國際競爭力、支持開放型經濟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二、供應鏈金融支持兩岸產業合作發展模式探索

1.昆山特色“昆鏈貸”資金池

2020年上半年，為穩固在昆臺資中小企業現金流狀況，緩解新冠疫情對實體經濟沖擊，昆山市設立了“昆鏈貸”資金池，不僅在疫情期間突破了工業企業產業鏈上下游復工不同步的瓶頸，也為供應鏈金融“盤活”產業鏈提供了可能。“昆鏈貸”的特色主要表現在以下兩方面。

（1）跳過大型核心臺企確權授信，財政撥款特設資金池增信。“昆鏈貸”特意設置了資金池，總規模1億元，資金池的資金屬于財政性資金，納入專項資金監管及績效管理體系，合作金融機構可在放大倍數不超過10倍的金額范圍內發放“昆鏈貸”授信業務。昆山市創杰資產公司負責資金池的運作與管理，并在相關合作金融機構設立資金專戶，以彌補銀行等貸款機構造成的損失，并為相應的中小微企業承擔有限的補償責任，從而提高金融機構對中小微企業不良貸款的承受能力，降低融資成本，加快貸款審批流程。資金池的資金應當專款專用，不得在無風險替代的情況下使用，并在授信到期后繼續滾動使用。

圖1 “昆鏈貸”資金池示意圖

（2）各類型金融機構涌入，資金池撬動作用明顯。在“昆鏈貸”資金池杠桿作用下，各類金融機構的放貸意愿顯著增強。昆山農商行作為轄內的法人金融機構，第一時間申請接入“昆鏈貸”風險池，同時推出新產品，與創杰資產簽訂合同。短短一個月內，就有3家企業在該行申請“昆鏈貸”產品，授信額度達6000萬元，貸款利率僅為4.15%，與其他產品相比降低近200基點。與此同時，也動員這類金融機構積極參與“昆鏈貸”的放貸工作。如昆山國顯光電是一家從事高端中小顯示面板生產的企業，已完成5.5代AMOLED生產項目，該公司通過江蘇寶涵租賃成功申請“昆鏈貸”，貸款金額為3000萬元，為企業降低融資成本78萬元，為企業現金流的改善注入強大動力。

2.“正新橡膠”基于區塊鏈技術的供應鏈金融模式

“正新橡膠”（中國）有限公司是一家坐落于昆山市陸家鎮的臺資參企業，該企業處于輪胎產業供應鏈的核心位置，圍繞其上下游的供應商、經銷商遍布全國各地，規模大小不一。部分供應商、經銷商存在融資難、額度低、成本高等問題。“正新橡膠”探索為經銷商提供線上的經銷商融資管理平臺，“正新橡膠”愿意在不擔保、不回購、保證核心企業數據隱私安全的前提下，為渤海銀行提供數據共享、系統對接等經銷商融資風險管理配合服務。

圖2 “正新橡膠”供應鏈金融模式示意圖

（1）區塊鏈賦能供應鏈金融，提升數據真實可靠性。本模式引入了區塊鏈科技公司“紙貴科技”，負責平臺層的建設，實現數據匯集、加工、計算，滿足銀行貸前、貸中、貸后數據分析的需求，并基于區塊鏈技術，實現平臺上鏈數據的不可篡改，保證上鏈數據交易真實性的驗證，以及各方主體數據的隱私保護。另外，平臺還引入了第三方機構以實現抵押物的線上評估及管理。

（2）渤海銀行參與平臺合作，實現跨區域全鏈條融資服務。在該區塊鏈模式探索中，渤海銀行主要負責經銷商準入模型、授信模型的開發建設，并與“正新橡膠”、紙貴科技公司確定是否開放共享ERP系統業務數據，共享哪些字段，并確定上鏈數據字段。同時，合理梳理該行各地分支機構為各地供應商、經銷商線上開戶、授信放貸、抵押線上線下協同辦理的合規性與可操作性。

三、當前供應鏈金融支持兩岸產業合作發展遇到的瓶頸

為真實了解供應鏈金融對昆山企業發展的影響，2021年初，我們開展了供應鏈金融問卷調查。結果顯示，參加調查的221家企業中，只有37家參與過供應鏈金融業務，比例僅為15.74%，目前尚存多方面因素制約著昆山市供應鏈金融發展，包括核心企業授信確信配合度低、銀行金融機構無法發揮“1+1＞2”的合力推動供應鏈金融支持兩岸產業合作發展等問題亟待解決。

1.臺資核心企業確權授信配合度低是供應鏈金融難以開展的核心梗阻

（1）從現象看，臺資核心企業嚴格的管理模式是制約供應鏈各段確權授信的主要原因。昆山市代工企業包括富士康、緯創集團、仁寶集團、和碩集團等在昆工廠年銷售均為百億級別，其中仁寶集團銷售超過千億，供應鏈資源相對豐富。這些企業規模較大，管理模式比較嚴格，對銀行的供應鏈業務配合程度不高，確認核心客戶過程、提供上下游名單等不太愿意配合，如上下游客戶需占用到核心客戶授信的業務時，幾乎無操作的可能。部分核心企業，不僅暗里不支持，更是明里拒絕。在與供應商的合同里，以大紅字的形式突出表明，合同項下的債權不得轉讓。

（2）從本質看，缺乏核心利益推動是臺資核心企業不配合供應鏈金融推廣的核心原因。一是核心企業確權受益最大的是供應商和金融機構，但是對核心企業來說沒有直接利益。調研反饋，核心企業短期內一兩筆確權或供應鏈授信尚能接受，如若長期開展對其本身是純負擔，毫無吸引力。二是在整個供應鏈條上，供應商本身處于弱勢地位，其與核心企業的議價能力和賬期談判能力相對較弱，不會主動要求核心企業為其確權授信。三是核心企業確權后，還會引發債務風險。比如，核心企業要根據債權轉移的情況持續維護債權人信息，議價要求同意，企業供應商也會隨之提出相關請求，確權授信管理難度大增，債權轉讓引發的糾紛及后期還款的法律風險隱患隨之大升。

2.供應鏈金融發展不充分對兩岸產業升級迭代形成制約

一方面，當前兩岸產業合作層次的相對低端與中央對深化兩岸合作改革創新的期許尚存較大差距。一是依據兩岸產業合作目前的情況來看，合作主要圍繞在產業搭橋計劃所涉及的制造業領域，并且合作多以產業鏈上下游為主，在高度成長性的領域如新興產業與服務貿易等領域合作不多。目前昆山地區兩岸經濟合作主要集中在“大進大出”產業領域，比如半導體、電子信息、面板，這些領域與國際市場的關聯度高而與島內產業的關聯度有限。再加上服務業占臺灣地區GDP比重達七成，就業占比高達六成，但兩岸目前在服務業領域的合作有限，而這使合作收益面無法惠及更多的臺灣民眾，一定程度上減弱了民眾對共同市場建構的感知度和對合作的積極性。二是當前兩岸產業經濟合作被“低端鎖定”。合作主要是源于共同市場建構始終局限的層次相對低端，尚不符合兩岸合作改革創新的期許，使得兩岸產業合作處于淺表層，難以建構提升合作潛力。

另一方面，供應鏈金融發展不充分將不利于兩岸合作產業轉型升級。供應鏈金融能支持核心企業對產業鏈的重組，產業鏈重組將帶動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從而推進產業結構從微笑曲線中部價值鏈低端向兩側價值鏈高端部分優化升級。而產業鏈重組的主導力軍是產業鏈條上的核心大企業，在核心企業不配合的前提下，昆山地區兩岸產業可持續發展的后勁略顯疲軟。

3.金融供給缺乏協同效應，無法形成網狀結構

近年來，互聯網與新興技術的快速發展促使了新型供應鏈金融模式的產生，商業銀行逐步探索線上供應鏈金融服務，各自搭建了供應鏈金融服務平臺。產品方面如工商銀行的“網貸通”、交通銀行的“蘊通e鏈”等產品，供應鏈金融運營平臺方面，如交通銀行的“蘊通供應鏈”平臺、光大銀行的“陽光供應鏈云平臺”等，產品各具特色，平臺層出不窮。值得注意的是，各類大中型銀行在供應鏈金融平臺與產品涉及時，都是以自己銀行的業務目標和風控偏好來構建平臺，一方面，在獲取數據真實性水平方面參差不齊；另一方面，數據的全面性和多維度性方面也相對欠佳，無法形成合力以打造更高水平的供應鏈金融平臺來服務兩岸產業發展。

表1 昆山轄內各銀行供應鏈金融產品及平臺運營情況

四、對策建議

1.優化“昆鏈貸”產品設計，惠及更多鏈上中小企業

“昆鏈貸”資金池自2020年推出以來，對疫情期間昆山產業鏈整體復蘇起到了良好的促進作用。后續可繼續優化資金池運營細則，促進供應鏈金融高質量發展。一是拓展適用企業名單，向產業鏈更深層次延伸。與核心企業一級供應商相比，二、三級供應商獲取融資能力較差，亟須資金池增信。二是拓寬資金池產品內涵，將符合貿易融資自償性原則的供應鏈金融產品納入資金池適用范圍。目前資金池產品采用貸款形式，期限6個月至36個月，并未與供應鏈融資循環性、自償性的特點相結合，建議后續覆蓋期限6個月以內的貿易融資產品。鑒于貿易融資授信風險低于普通貸款，可適當降低資金池代償比例；授信期限較短，可提升資金池周轉效率，惠及更多中小微企業。

2.通過技術合力實現數字貨幣賦能供應鏈金融

2019年起，蘇州率先納入首批央行數字貨幣（DC/EP）試點城市行列，昆山作為蘇州市下轄的縣域城市，目前正在如火如荼地開展試點場景測試工作，因此可結合推廣數字人民幣，利用數字人民幣合約規避風險。數字貨幣具有“區塊鏈+可控制性+可追溯”的相關優勢，將數字貨幣運用于區塊鏈金融中，前景廣闊。具體來看，上下游供應商只需在區塊鏈確認貿易真實性與交易金額，甚至可以自動形成應收應付合同，或者企業先運用數字貨幣支付貨款，再以此兌換成銀行貸款，提高操作效率。

3.整合各方平臺資源，打造數字化供應鏈金融綜合平臺

地方政府及監管機構應協調各方資源，整合各方平臺，打造一個數字化的供應鏈金融綜合平臺。可依托中征應收賬款融資平臺，積極開展應收賬款及動產融資質押和轉讓登記，加快企業征信機構、公共信用信息服務平臺的數據互聯互通，實現更真實高效的資金流、物流、信息流跨界整合。隨著平臺的建立及健全，數據匯集能力會與日俱增，平臺就成了供應鏈條所有企業交易行為優質數據的生產源和存儲地，從而能促進核心企業數字化轉型力度，也從根本上給核心企業創造了具體產業價值，提升其融入產業鏈的主觀能動性。

4.加大政府財政支持力度，優化金融監管規定辦法

一是地方政府方面，應大力支持創新業務平臺建設，通過財政運營補貼的方式助力核心企業、科技公司、金融機構多方開展供應鏈金融平臺建設及使用，并對供應鏈兩端中小企業融資進行財政貼息；通過政府擔保基金助力臺資產業發展，以“數據信用+融資擔保”提升融資能力。二是金融監管方面，對于區塊鏈賦能供應金融模式背景下的異地小微企業線上開會、線上小微企業貸款、線上貸后管理制定專門的監管辦法，在總體金融風險可控的前提下，為供應鏈金融提供綠色通道。

5.加強核心企業指導教育，以金融穩固并升級產業鏈

核心企業不配合是阻礙供應鏈金融發展的重要因素。地方政府及昆山金改專班可通過組織研討會、行業協會交流的方式加強對其教育輔導，并通過政策扶持正向引導其在兩岸產業發展中的使命擔當。一方面，供應鏈金融能帶動整體供應鏈網絡的聯動，其本質是通過供應鏈金融的方式達到供應鏈整體的優化，并提升供應鏈體系的競爭力，未來企業的競爭，不是單個企業的競爭，而是圍繞核心企業的整個供應鏈網絡的競爭。另一方面，通過供應鏈金融的開展能引導核心企業梳理產業鏈各環節價值，實現鏈條流程再造，助力兩岸合作產業向高端制造及服務業轉向。

注釋：

①該定義出于人民銀行發布的《關于規范發展供應鏈金融支持供應鏈產業鏈穩定循環和優化升級的意見》（銀發〔2020〕226號）。

② 數據采集自Wind數據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