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瑛

摘 要:保姆是在家庭贍養老人中代替子女承擔供養職能的職業群體,“兒女出錢,保姆出力”本應是解決家人無法全天候、專業護理失能或患病老人問題的良策。在老人家長地位及親子紐帶弱化語境下微觀家庭養老網絡的中心偏移導致養老保姆越軌行為出現,符號-障礙的規訓體系以及層級監視、規范化裁決、檢查等微觀權力的組合技術形成養老向虐老話語的轉變。重塑以老人為中心的家庭共享故事是有效預防保姆虐老行為的必要前提。
關鍵詞:微觀權力;家庭養老;中心偏移
中圖分類號:D632.1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22)04-0076-04
2020年12月21日《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建立健全養老服務綜合監管制度促進養老服務高質量發展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為建立健全養老服務綜合監管制度推動養老服務高質量發展進一步制定相關標準。此次《意見》特別將欺老、虐老行為納入養老從業人員監管重點,但在我國人口老齡化和以居家養老為基本養老方式的總體背景下,家庭養老中虐老行為卻很難通過明確的政策或制度法規形式得到有效預防和監管。一方面由于家庭場域的私密性和特殊性,虐老行為難以得到相應規范。另一方面,現代化和城鎮化深入推進背景下擴展的三代家庭逐漸演變為父母-子女的核心家庭形式,家庭結構變化導致傳統親屬紐帶以及家長地位的不斷弱化,“養兒防老”的雙向“反饋模式”演化為非均衡反饋。虐老事件發生后雖然會引發公眾對于虐老行為的強烈批判,但探討人性善惡或深入分析當事保姆心理考量并不能夠避免保姆虐老或其他家庭養老越軌行為的發生,通過家庭養老模式中成員的關系結構以及家庭虐老場域的微觀權力分析才能夠探尋虐老行為偏差的深層動因。
一、關于家庭養老問題的文獻回顧
我國特殊的文化土壤和人口體量決定了國內以居家養老為主的服務方式,隨著城鎮化和現代化過程推進,基于血緣紐帶維系的家庭親情和倫理關系也不斷弱化,家庭養老問題逐漸成為家庭-社會結構以及代際關系研究中的關鍵話題,學者對于家庭養老問題也隨之展開一系列討論和解釋。
(一)家庭養老存在困境
費孝通(1983)在《家庭結構變動中的老年贍養問題——再論中國家庭結構的變動》中歸納出中西方家庭親子關系的不同模式,中國“養兒防老”的代際傳遞觀念以及儒家傳統孝道文化影響下形成兒女贍養父母的“反饋模式”,西方則是更加注重父母撫育子女代際“接力模式”,無論是“接力模式”還是“反饋模式”都能夠通過代際之間的取予貫徹均衡互惠原則[1]。然而社會結構、經濟及人口等因素變化從外部直接影響家庭結構的變動,也在改變老人在家庭中的地位和養老方式及內容,由此出現家庭養老的一系列困境和問題。何倩倩(2019)提出家庭面對城鎮化外部壓力以及子代對于父輩生活現狀的不滿產生的家庭再生產壓力迫使老人在家庭結構中承擔更多責任形成了“老人不老”現象,老人代際任務和責任話語變化導致老年人家庭角色的變化,養老需求被不斷邊緣化[2]96-104。農村地區形成大量以“代際分工為基礎的半工半耕”家計模式,子女一代青壯勞力進城務工催生了親子兩代異地而居的“候鳥式養老模式”以及“老漂族”群體出現,家庭養老還面臨子女無奈(忙于工作)、無能(受制于經濟能力)和無為(逃避贍養責任)的現實困境[3]。本文重點探討的家庭保姆虐老現象則是在家庭養老出現多重困境的情況下產生的問題之一,劉春燕(2015)回顧了不同國家虐老定義和類型,同時通過量化方法將虐老現實與公眾對待虐老認知程度進行對比,發現公眾對于養老疏于照顧并沒有清晰認知,國內也缺乏對于虐老的明確定義[4]。
(二)家庭養老困境出現的原因分析
當前國內學者對于家庭養老困境的原因分析大致可以劃分為宏觀社會結構、中觀家庭結構以及微觀個人認知和身份認同三個層面。以賀雪峰等為代表的關注社會變遷的學者將家庭養老出現的問題歸結為社會發生的結構性變化帶動家庭結構和親子關系的轉變。其主要觀點是在城鎮化和工業化沖擊下形成“以代際分工為基礎的半工半耕”家計模式導致擴大的三代家庭向核心家庭結構轉型并形成代際間的疏離局面[5]。從家庭結構層面出發,由于現代文明中的平等觀念以及理性利益考量促使家長不再擁有子女強烈感情依附的家長權威,親緣紐帶逐漸弱化,由此形成子女與父母之間并不均衡的反饋模式。家庭再生產過程中由于子輩期望超越父輩生活的家庭再生產壓力也使得老人需要承擔更多家庭責任以緩解家庭育幼壓力從而導致養老需求在家庭中不斷被邊緣化?!皞€體化”的社會事實導致個體、家庭、社會之間難以彌合其內在張力[6]。最后從微觀個人層面出發,有學者將家庭虐老歸因于兒女對于贍養老人責任的逃避以及孝道觀念的淡薄,周群英(2019)則聚焦女性家政工這一特殊群體分析其在融入雇主家庭時面臨的角色轉換以及身份融入困境從而可能會導致一定程度的勞雇互動偏差[7]90-93。
二、保姆虐老過程中的微觀權力分析
“江蘇保姆悶殺案”于2020年5月2日發生在江蘇省溧陽市身患糖尿病老人癱瘓在床的家庭之中,家人為老人請來之前在醫院做過護工有一定專業經驗且相對熟悉的保姆虞某。然而在虞某接手保姆工作八天后老人猝然離世,其在此期間冷靜協助其家人處理后事。隨后家人查看房內監控發現虞某用毛巾堵住老人口鼻,并坐在其胸口處致使83歲老人窒息而亡。該事件一經報道,有關保姆虐老、保姆利益動機以及“悶殺案”中保姆人性問題的相關報道和討論層出不窮,養老保姆的特殊身份以及其面對家庭成員和老人時形象的強烈反差也是“悶殺案”獲得大量關注的重要原因。
米歇爾·??略凇兑幱柵c懲罰》一書中系統論述了微觀權力機制,權力的規訓機制能夠利用符號和量化技術將微觀控制變得合理化和有效化[8]。微觀權力的網絡性、彌散性、非單義特性以及層級監視、規范化裁決和檢查的三種技術手段能夠與家庭場域虐老保姆運用家庭成員的網狀關系實現信息控制、利用其養老職責實現對老人的全天候監控、通過言語到肢體暴力不同程度懲罰規訓老人言行以及家人在場時虐老保姆與老人權力關系的顛覆有機結合。虐老保姆與老人的微觀權力分析或許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完善對于家庭養老“孝文化”薄弱的解釋機制。9B744F64-AD13-4FFE-AAB4-6320412952CD
(一)符號與懲罰
??抡J為現代權力技術學是精細化規訓的過程,懲罰由彰顯個人“過剩權力”的報復性儀式轉化為微觀控制的物理學和精確計量。福柯在“溫和的懲罰”中提出將懲罰的傷害觀念與行為相連接的權力關系的“障礙-符號體系”,作為公共景觀的酷刑與溫和的懲罰形式都有可能造成強符號觀念的效果,反之亦然。因此筆者在這里將符號與懲罰強弱的不同組合劃分為強符號強懲罰的身體暴力、強符號弱懲罰的言語辱罵等、弱符號強懲罰的態度冷漠等、弱符號弱懲罰的威脅或要求等四種類型,并結合虐老保姆的不同懲罰措施分析其與老人之間的動態關系。
首先,在家庭場域僅有養老保姆與老人在場的情況下,保姆或施虐者可能會采取強符號強懲罰的措施以快速實現對老人行為的規訓效果。在虐老保姆與老人互動中,暴力毆打的懲罰手段導致保姆和老人之間的支配服從關系進入老人的意識,虐待懲戒將肉體上的馴順轉換為受害老人精神上的順從。如在“悶殺案”中保姆虞某在其子女不在場的情況下對老人做出“悶殺”行為等。在虐老初期保姆或施虐者選擇強力懲罰方式能夠將雙方關系快速顛覆并在老人心中留下強符號的障礙效應。
其次,在初期強懲罰手段取得一定效果(老人產生恐懼心理)后,虐老保姆可能采取強符號弱懲罰或弱符號強懲罰手段對老人進行認知方面的規訓,如言語上的辱罵、命令的方式建立雙方不平等的權力關系從而強化老人的障礙-符號體系。在“悶殺案”中家屬通過查看虞某在老人生前與其相處情況發現,虞某會做出把老人的被子扔在地上等行為。在家屬看來這是對老人照料疏忽的表現,但是這種對于老人身體懲罰較弱、傷害較小的手段卻能夠帶來較強的符號效應,并且凸顯保姆與老人之間的地位對比情況,促使老人進一步規范與保姆相處時的自身行為。對老人言語上的辱罵、命令等都屬于強符號弱懲罰的規訓措施。而與強符號弱懲罰相配合的弱符號強懲罰也是虐老保姆規訓的手段之一,對于高齡或失能老人來說保姆態度上的冷漠帶來的照料疏忽以及禁食等都是一種強懲罰手段,但這種氛圍并不會帶來較強烈的符號效應,因此兩種手段往往配合使用。“悶殺案”中虞某也會通過不給老人吃飯等懲罰措施來實現對老人的微觀控制。
最后,當強符號強懲罰、強符號弱懲罰以及弱符號強懲罰措施將懲罰帶來的傷害感與一定的符號(如特定行為等)通過老人聯想聯系之后,老人自身則會形成一定規范判斷從而進行自我約束來服從與施虐者之間的權力服從關系,顯性的暴力或懲罰也會逐漸隱性化,弱符號弱懲罰手段就能夠產生控制效果并適應不同情境而變化。在多數虐老案中,保姆并非第一次對老人實施毆打虐待,有些老人甚至長期受到保姆虐待,受害老人的沉默是保姆與老人支配關系能夠長期持續的原因之一。在虐老關系持續后期保姆看似平淡的話語、動作或語氣轉變都會對老人行為產生影響,“悶殺案”中的83歲老人也有相似經歷,雖然之前的虐老保姆在老人與兒子溝通后被解雇,但是面對虞某的不當行為老人仍不敢第一時間告知兒女,在其他家庭成員稱贊其是“周到保姆”時老人也并沒有反駁,“懲罰”帶來的意象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老人的言行。綜上可知,從強符號強懲罰到弱符號弱懲罰措施,符號與懲罰強弱配合的微觀權力措施能夠剝奪老人“不配合”“告密”等行為的吸引力從而在老人心中確立起一套完整的障礙-符號認知體系。
(二)微觀權力的三種技術手段
《規訓與懲罰》中論及規訓權力的三種技術手段:層級監視、規范化裁決以及能夠將三種方式綜合的檢查機制。三種技術手段的綜合運用能夠實現對活動的控制并建立強制聯系,在家庭養老場域中老人在家庭網絡中的個人特殊性以及在與養老保姆互動過程的個人特征都是其容易受到微觀權力有效控制的重要原因。
1.層級監視。??陆栌眠吳呔哂邢蛐牡目梢娦院蜋M向的不可見性特征的全景敞視建筑描述規訓監視的機制模型,進一步提出金字塔型的監視結構,中心點能夠實現分層持續的監督并且隱蔽地發揮其權力作用,從而形成一種自上而下的關系網絡在被監督者中獲取權力效應。這種監視建筑能夠在不同情境下變換其形式實現層級監視的效果,其既可以是實體的建筑或空間也可以通過關系網絡以及信息的不對稱掌控從而實現監視關系。在家庭養老中養老保姆則是通過與老人及其家屬的互動從而實現對于信息的控制與收集,從而形成對老人言行全天候監視的微觀權力控制氛圍。一方面養老保姆通常需要對高齡老人近距離互動并照顧其日常起居,在與老人互動和家人描述中保姆能夠快速掌握老人的各種信息。養老保姆在家庭中的介入也可能造成家庭成員與老人直接交互演變為以保姆為中介的間接信息交換。(如圖一所示)老人由于行動不便等原因需要暴露在保姆能夠實時監控的位置,而虐老保姆則是通過這種信息的掌控以及空間的展示實現對老人全方位層級監控?!皭灇浮敝斜D酚菽撑c老人共同生活在同一臥室,床鋪的位置擺放使保姆能夠隨時掌握老人信息,而老人則并不能夠把握保姆的位置和行動。另一方面,保姆對老人的監視還體現在其他家庭成員在場的情況下,虐老保姆能夠在家中的任何角落自由行動從而實現即使人并不在場但監視效應仍然存在的效果。老人在與其他家庭成員互動時,其他家屬并不會在意保姆在場與否,但虐老保姆的行動則會對老人的言行產生一定威懾作用。虐老保姆運用這種信息的收集和控制能力實現對老人的層級監視,從而形成自我維系關系權力的紀律控制老人行為。
圖1:保姆介入后的家庭互動關系演變(作者自繪)
2.規范化裁決。規范化裁決是指通過規訓系統內部的處罰機制實現紀律對非制度化行為規范的控制,確立一種在系統內部的裁決機制。其作為關系網絡中的非制度性裁決能夠運用多樣化的懲罰形式,與懲罰相對的獎勵體系通過量化方式共同形成對于規訓對象的排序和標簽化,從而將微觀管理進一步精細化并整合進入控制對象的認知循環。在居家養老保姆與老人的互動過程中,虐老保姆通過懲罰手段確立了一套屬于保姆與老人的規范行為標準,違背規范的行為會被定義為“壞的”并接受處罰,反之則會受到保姆言語上的獎勵。以虐老保姆為中心展開的規范將老人因失能或年邁帶來的行動緩慢或照料上的困難歸結為老人行為的不規范招致保姆懲罰,這套規范同樣也會內化為老人的行為規范從而導致原本的養老保姆成為“理所應當”的虐老保姆。在保姆虞某得知監控并查看錄像后,對于其虐老行為也并未表現歉意而是保持沉默。保姆與老人之間的規范也同樣讓保姆將之視為準則或行動的理由。在保姆虐待老人的典型案例中,保姆事后都會用“急”“氣”等字眼描述其毆打虐待老人行為。在虐老保姆眼中命令、威脅乃至打罵是應對行動遲緩且需要繁雜照料老人的最便捷方式,虐老行為也是對于“不聽話”老人的“適當”責罰。9B744F64-AD13-4FFE-AAB4-6320412952CD
3.檢查。在??抡撌鲆幱枡嗔^程中,檢查被視作是一種能夠結合層級監視和規范化裁決技術的環節,檢查將可見狀態轉換為權力的行使并確立了個人的能見度和等級層次,其使得規訓的個人化能夠發揮到最大限度。在家庭養老保姆與老人一對一互動中,檢查技術所產生的個人化效應則會進一步增強。虐老保姆希望樹立自己的行為規范時需要通過檢查手段使得其成為老人完整的認識領域。檢查不僅能夠強化虐老保姆與老人之間的非正式關系而且在增強老人能見度的同時也會改變老人本身的價值判斷。在保姆虐老案例中,老人可能從恐懼保姆權力而保持沉默轉換為逐漸接受保姆懲罰獎勵機制的規范而自我強化對與錯的判斷導致其能夠容忍保姆的虐老行為。
三、虐老微觀權力機制產生的原因分析
養老保姆在與高齡或失能老人互動過程中產生虐老的微觀權力機制并非完全取決于保姆自身道德品質,從養老到規訓老人的結構轉變與家庭成員對待老人的整體氛圍以及保姆自身對于家庭互動過程重心的判斷都會影響到養老保姆對待老人的態度和方式。
(一)“家里外人”:其他家庭成員與老人的疏離過程
周群英在2019年用“家里外人”“門檻之處的人”等形容保姆在融入雇主家庭時的尷尬境況,保姆進入雇主家庭后需要同時承擔家庭單位內的“家人”和經濟關系下的“外人”的雙重角色。家政勞動的特殊性導致保姆在高度卷入雇主私人生活的同時又以“外人”自處[9],導致保姆與雇主家庭之間高度復雜和不確定關系。在保姆進入雇主家庭后,其他家庭成員通過護理老人的方式與老人展開的日?;颖槐D仿毮苋〈?,保姆成為家屬了解老人情況的代理人,子女等其他家庭成員與老人之間關系不斷疏離。產生越軌行為的保姆也會進一步區隔老人與家人的信息溝通,其他家庭成員逐步演化為以供養老人為核心形成的家庭關系中的“家里外人”,“外人”保姆的身份融入與家人關系的疏離區隔也是保姆能夠反復多次虐待老人而不被發現的重要原因之一?!敖K保姆悶殺案”中家屬認為保姆虞某對老人照顧細致周到隨之放松警惕,保姆對老人喂食的真實情況、照顧過程中的不當行為以及老人死因等都是老人去世后家屬通過監控得知。
大多數老人在患病失能或半失能之前都是作為“父母”處于家庭中的家長地位,原本的家中尊長突然轉換為需要依賴他人幫助才能維持日常生活的“弱者”,心理落差和現實無力讓老人產生“病恥感”隨之與家人產生了自我區隔。因而在受到保姆虐待毆打后,原本家庭中的“一家之長”也不愿意向子女尋求幫助,而是選擇沉默和接受保姆虐老的事實。
(二)重心偏移:虐老保姆與雇主的利益指向
獲取每月薪酬是保姆與老人家庭建立聯系的最直接利益指向,直接支付保姆酬勞的交互過程由老人子女或其他家人完成。保姆不僅將其他家庭成員視為不需要依賴他人護理照料的獨立個體,同時還將老人家屬看作是自己的利益來源或直接雇主。老人家屬會通過安裝監控攝像頭、詢問家務等多種方式對保姆工作進行監督和考核。虐老保姆在護理老人過程中發生越軌行為后,基于薪資利益等多重考量則會更加重視其與家屬的互動關系,在家屬面前扮演一名盡職保姆獲取家人信任從而放松家屬對其工作的日常監督以保證其原有待遇不受影響?!敖K保姆悶殺案”中保姆虞某在雇主面前對老人照顧周到并且主動與老人聊天,在老人去世后主動協助子女操辦身后事宜,老人兒子對虞某感激不盡因而對其薪資及禮金要求也欣然應允。
老人子女或其他血親在走出原生家庭組建新的核心家庭后,與原生家庭中失能老人的交互關系隨即成為其家庭關系網絡中的二級關系。家庭成員與老人原本的雙向互惠或撫養哺育關系轉換為依賴與被依賴的單向度關系,雇傭保姆照料老人日常起居則是家人減輕贍養老人責任的有效方式。家屬將保姆作為了解老人身體情況的代理人,一方面以雇主身份了解保姆工作情況,另一方面則將保姆作為信息中介快速、便捷了解老人相關情況。當養老保姆根據家庭成員整體態度進行判斷發現老人家屬以減輕自身負擔而非良善照料老人為首要考量因素時則會傾向于產生虐老行為以降低其工作難度。
四、思考與啟示
保姆以“外人”身份融入雇主家庭的過程中,其最先了解和熟悉的是以家庭為單位的家庭成員之間的共享故事——即所謂的“家庭氛圍”。雇主家庭的家庭氛圍或家庭共享故事會直接影響保姆的護理行為,因老年人較難與年輕一代產生共同話題并且隨年齡增長失去獨立生活能力后老人在家庭中逐漸邊緣化,將老人看作家庭負擔的共享故事同樣會影響保姆對待老人時的態度,反之亦然。許多家庭在雇傭保姆后寄希望通過給予保姆更多物質報酬提高保姆對老人的護理質量,但忽視了保姆與家庭的情感和角色融入。只與雇主家庭存在經濟關系而沒有情感交互的保姆也會將照顧老人簡單看作是一項工作,而家中的失能或半失能老人則是其工作對象甚至是工作過程中的阻礙。保姆根據家庭氛圍、家屬對老人的關注度、家屬與老人直接接觸的頻率及時間段等轉換其對待老人的態度和照料老人的工作質量,長此以往保姆則會產生更加強烈的越軌行為,如毆打、怒罵、虐待甚至殺害老人等行為。因此,家庭雇請保姆后不能僅憑薪酬勞資維持保姆與老人關系,更需要通過構建以老人為核心的家庭共享故事,重老、敬老、愛老的家庭語義鏈促使保姆產生悉心護理老人的文化動因[10]。家庭成員共同構建以老人為核心的家庭共享故事,開放家庭情感邊界促進保姆身份的轉換與融入,才能讓保姆以家庭內部成員角色接受并踐行以老人為重的家庭價值觀念,形成與老人、家屬的和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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