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的姿勢

□黃惜弟

我出生在農村，打小就沒坐過車。在我的記憶里，是父親那彎曲的脊背背我走過了大山的每個角落，直到離開大山。

因從小體質就弱，稍受風寒我就會發燒，喉嚨開始腫大，直到不能進食。

還記得那個傍晚，厚厚的云層就像一個巨大的鍋蓋籠罩著群山。云層越來越低，壓過群山，接著大雨滂沱……

“難……受……”午夜，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滴答的雨聲中顯得更加微弱，但父親的聽力似乎出奇的好。“娃，咋了？”父親的聲音有些急促。

我這種毛病是從母體帶來的一股熱毒，平常遇到變天稍不留神就會發高燒，而母親也因為難產離開了我們。

父親用他那寬厚的大手把我抱起，還沒來得及穿鞋，就熟練地拿了雨傘往外跑。

迷迷糊糊中我聽著父親那極有節奏的腳步聲，就像軍人一樣，強勁有力，一步步奔向目的地。但不同的是父親沒有挺起胸膛，他被一個孩子壓彎了脊梁。我把手慢慢移向父親的胸口，怦怦的心跳聲似乎已超出了大山里的一切聲音。我感覺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這兒釋放，我想那就是父愛吧！

“娃兒，沒事的。還記得爸答應為你做的那只風箏嗎？它就快做好了，等天晴了，就帶你到牛山園草地上放風箏去……”我的思緒似乎已飛向那片草地，藍藍的天空上飄著我的風箏，山谷里回蕩著我們的笑聲，身旁還有我最愛的小白兔。我想回應父親，但努力也只是嘴唇動了幾下，發不出任何聲音。帶著美妙的想象，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有多少個夜晚，不知有多少次大雨滂沱，就在這條泥濘的山路上，父親背著我無數次到十里外的藥鋪求醫，一路上為我哼著歌，講著故事，他自己卻是一次又一次的提心吊膽。

背上的我越來越重，父親的脊梁也越來越低。終于他的脊梁彎了，成了佝僂的背，再也背不起重重的我。

那是大二寒假的一天，飄著鵝毛大雪，病了好幾個月的父親在烤火，一不小心就栽進了火坑。我背著他走在那條熟悉的山路上，感覺自己的胸膛挺得很直，背上的父親卻越來越輕，越來越輕，似乎變成了一片雪花飛走了，融化在這熟悉的山路里……

一天在公交車上，我又看到了一個佝僂的背。

“好惡心啦，知道孩子暈車也不注意一點！”周圍的人議論紛紛，捂著鼻子直往車后面擠，只有我站在那兒，一直沒動。那位父親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彎著腰，掃著那堆嘔吐物。頓時，我鼻子一酸，不同的父親，卻用同樣的姿勢，詮釋著相同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