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晴晴
摘 要:近年來全球范圍內出現了設立國際商事法庭的浪潮,各國通過擴大管轄權來提高本國在國際商事領域的吸引力,在全球爭端解決市場中占據主導地位。我國2018年設立了最高人民法庭國際商事法庭,其構建對于公正高效解決國際商事爭議意義重大,但保留“實際聯系”的規定不利于貿易自由化,難以發揮吸引當事人的作用,建議放開對“實際聯系”的要求,提高司法競爭力。
關鍵詞:國際商事法庭;管轄權;協議管轄;實際聯系
一、問題的提出
隨著跨國貿易活動的發展,金融貿易、基礎設施、物流運輸等國際商事糾紛與日俱增,傳統的爭端解決途徑已經難以滿足現有需求。為尋求低成本、高效便捷地解決國際商事糾紛,各國紛紛開始設立專門審理跨國商事糾紛的司法裁判機構——國際商事法庭,以提升本國在國際商事糾紛解決市場的司法競爭力,占據全球爭端解決市場的有利地位。
“一帶一路”的時代背景下,為國際民商事爭端提供公正高效司法服務和保障,我國最高人民法庭國際商事法庭(以下簡稱CICC)應運而生。2018年6月,最高人民法庭分別在深圳、西安設立了第一國際商事法庭和第二國際商事法庭,并發布了《關于設立國際商事法庭若干問題的規定》,明確了國際商事法庭的管轄權、程序性事項、專家委員會等各項制度,揭開了我國參與國際司法競爭與合作的新篇章。
我國國際商事法庭和其他國家的國際商事法庭一樣,以當事人協議選擇法庭作為確立管轄的首要基礎,但在“實際聯系”這一核心要素上并沒有真正突破我國現行法的規定,減損了CICC的自由性和專業性。本文旨在解讀CICC的管轄權制度,分析不足并提出完善建議。
二、CICC管轄權規則解讀
管轄權是提升國家司法保障能力和國際競爭力的重要法律資源配置手段,CICC承繼了國際商事法庭管轄根據的一般原則,與通行的管轄權規則保持了一致。但由于其仍是我國司法體系的組成部分,民事訴訟法及其相關法律法規也是其管轄權認定的重要法律依據,因此受制于現行訴訟法中協議管轄的原則,CICC的受案范圍一定程度上被縮小,無形中拒絕了許多外國商事案件,這也是我國商事管轄權規則上存在的弊端。
(一)管轄權范圍
根據《關于設立國際商事法庭若干問題的規定》,CICC受理下列案件:(1)當事人依照我國《民事訴訟法》第34條的規定,協議選擇最高人民法院管轄且標的額為人民幣3億元以上的第一審國際商事案件;(2)高級人民法院對其所管轄的第一審國際商事案件,認為需要由最高人民法院審理并獲準許的;(3)在全國有重大影響的第一審國際商事案件;(4)依照本規定第14條申請仲裁保全、申請撤銷或者執行國際商事仲裁裁決的;(5)最高人民法院認為應當由國際商事法庭審理的其他國際商事案件。
CICC沒有單獨的管轄區域,因此在管轄權制度上只能采取新加坡的做法:即一方面通過國際商事爭議的當事人書面選擇我國國際商事法庭的管轄協議建立管轄權,另一方面在國內民事訴訟管轄權上進行再分配,將原屬其他人民法院管轄的國際商事案件移送給國際商事法庭管轄,以保障法庭成立初期的案源和充分發揮法庭的專業化優勢。可見在管轄權問題上,我國與其他國家的國際商事法庭一樣,以當事人協議選擇法院作為確立管轄的首要基礎,但在“實際聯系”這個核心問題上仍有所保留,并沒有突破現行《民事訴訟法》的規定。
(二)管轄依據
從國際商事法庭官方網站披露的裁判文書可見,CICC自成立以來受理的案件類型涉及產品責任、委托合同、公司盈余分配等領域。截止至2022年3月,CICC已經審結了8起案件,其中仲裁協議效力確認案件占有過半比例,其他案件的當事人一方也是我國法人,屬涉外案件的范疇。這與《規定》要求受理案件必須與我國有實際聯系有關。這種規則限制了CICC的管轄范圍,使其不能受理來自全球范圍內的任何國際商事案件,反而看起來更像是為了分流普通涉外案件而設立。
考慮到國際商事法庭建立的目的不止于此,它是“一帶一路”國際商事爭端解決機制的重要一環,也是我國在國際商事爭端解決領域贏得更多話語權的重要途徑。CICC需要廣泛的案件來源,豐富的案件經驗積累,必須通過改進管轄權規則使得更多國際商事案件在我國進行訴訟成為可能。
三、“實際聯系”的必要與否
實際聯系的積極意義在于有利于證據收集、證人出庭、避免所選法院以不方便法院為由拒絕行使管轄權、節約本國有限的司法資源,消極影響是阻止了當事人對中立第三地法院的選擇。從國際商事糾紛司法裁判機構的實踐來看,基本都不要求案件與該國家或地區有實際聯系。
從CICC設立的目的來看,筆者認為應取消實際聯系的限制。首先,受理和法院地不存在實際聯系的離岸訴訟是國際商事法庭的主要特點,各國國際商事法庭都意圖去吸引和法院地無實際聯系的案件,這正是作為中立第三國審理跨國爭議的意義所在。其次,實際聯系表述的模糊化使得在操作層面很難判斷何種程度的聯系構成實際聯系。以被新加坡國際商事法庭認定為離岸訴訟的Teras Offshore Pte Ltd v Teras Cargo Transport LLC案為例,原告是新加坡公司,與爭議有關的轉賬發生在新加坡,部分證人和證據在新加坡,但法院仍舊認為上述事實都不足以構成實際聯系。最后,從國際民事訴訟的格局來看,我國并非國際商事糾紛當事人傾向的審判地,英美法國家因訴訟模式、法律服務、寬泛管轄權基礎和執行便利逐步成為當事人的優選,因此即便是取消實際聯系的限制,也并不會出現離岸訴訟大量涌入的局面。
四、CICC協議管轄之完善
CICC目前尚未受理協議管轄的案件,但隨著相關典型案例的樹立以及配套制度的完善,當事人協議管轄的情形會逐漸增多,因此完善協議管轄制度將有利于吸引和鼓勵國際商事糾紛當事人合意選擇CICC。針對上文提到的CICC管轄權方面存在的局限,筆者提出以下建議:
一方面,盡可能擴大案件管轄范圍,與國際上的標準保持一致,從而更容易與位于我國不同法域的香港國際仲裁中心以及其他國際仲裁、調解機構進行合作,受理的案件能夠在國際平臺上得到更中立的對待和解決,有利于樹立CICC國際化和專業化的形象。
另一方面,淡化協議管轄中的“實際聯系”要求。國際商事法庭基于本國司法主權和國際貿易協定而管轄的涉外商事案件畢竟有限,因此通過管轄協議獲得對更多國際商事案件的管轄是國際商事法庭管轄權的最主要來源。如果CICC在受理案件時不要求爭議與我國有實際聯系,將有利于其在全球法律服務市場上占據有利地位,提高在國際商事爭端解決中的認可度和吸引力,增強我國在這一領域的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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