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變成一只螞蟻

羅翔

每年畢業季，我都會寫些東西。作為老師，不免好為人師。人其實不需要被教導，只需要被提醒。我們需要有種聲音不斷提醒我們，行走在正道上。

最近有很多事情讓我回憶起自己的學生時代。記得有一次我們席坐在草地上，老師讓我們每個人講一講自己想變成何種動物。

我說自己想變成一只螞蟻。老師覺得很詫異。別人都想變成老鷹、獅子、大象，你為什么想成為一只螞蟻呢？我說，在一只螞蟻眼中，極小的一塊地方就是個廣袤的存在，充滿著未知與神秘，一如我們現在坐的草地，我們幾分鐘可以走過的距離，對于螞蟻而言卻是一輩子。

據說高飛的螞蟻是不會摔死的，但高飛的大象，摔下來一定會粉身碎骨。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像一顆渺小的塵埃，風把我帶到我從未向往的高處，有一天相信它也會把我輕放在神秘莫測的他處。

人總是害怕失去不配擁有的一切，這也是種極大的貪婪與背叛。無論如何，最重要的，是做一個忠于職責的人。

我已經擁有了自己從未想過的名氣與聲譽，但是名氣不過是種“氣體”，它看似屬于你，又不屬于你。你會感受到它帶給你的溫暖、涼爽與愜意，也會感到它帶來的凜冽、寒冷與刺痛。但是，作為塵埃的我，只能隨風而動。

所謂聲譽，最重要的是你最愛之人的評價，那些愿意和你建立真實關系之人的評價。如果他們給你打了個大大的差評，那么你獲得的無數贊譽也毫無意義。

柯勒律治說：“到處是水，卻沒有一滴水可以喝。”在虛擬世界中，我們的朋友遍及世界，但也許并沒有多少朋友可以真正地交心。海水是苦澀的，海量的信息只能帶給人無法飲用的饑渴感，海量的朋友帶給人的可能也是沒有朋友的孤獨感。

愿你們都能走進真實的世界，關注真實具體的人，擁有真正的友誼。

前方的道路不可預知，生命充滿著神秘莫測。不悲傷、不猶豫、不彷徨，但求理解。

【原載《視野》】

插圖 / 螞蟻的世界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