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秋

吳瑕

在農耕時代，父老鄉親們最喜歡的季節是秋天，天不那么熱了，干農活不用擔心中暑，最開心的是地里的豐收能看得見。那是大地回贈給辛勞付出農人的厚禮。河邊荒坡上，紅薯興奮地掙開了地壟，裸露著豐腴的身子;玉米早已經腰纏萬貫了，卻節儉到一身衣服從嫩綠到灰白也不肯換，被阿婆收回家串在屋檐下;花生被連根挖起，一串串花生依附在根系上，閃亮著撞擊秋的幕幔。

父老鄉親的一雙雙滿是老繭的手收掇起秋的碩果，讓它們在庭院里各自畫地為界，躺在不再那么熱烈的陽光下，優哉地享受日光浴。熟透的柿子悄悄地墜落在紅薯身邊，啪的一聲，打翻了秋的顏料盤。石榴裂開嘴，滿肚子的紅瑪瑙用擁抱的形式詮釋團結的意義。阿婆沒牙的嘴透著笑意，聚攏的皺紋延綿出的豐收喜悅，滿是對大地的感恩。

地里的紅蘿卜剝皮就能吃，水分多、又甜又涼，還不辣，可以當水果吃。在沒有零食的年代，我們都生吃。其實我最喜歡吃楊花蘿卜，這種蘿卜皮紅，個頭小，圓圓的，如大棗般大小，吃起來甜絲絲的，水分多，能吃出梨子的味道。之所以稱楊花蘿卜，因為這種蘿卜只在楊樹開花的季節上市，上市后幾天就老了。

秋天到了，菊花黃了，法桐樹的葉子開始變色，以詩意蹁躚的方式落下，遍地金黃里，秋老虎漸漸地失去了威風，任憑開始變冷的風一點一點地把大地改換季節。螃蟹可以吃了，登高、看菊花、吃蟹賦詩，是文人雅士在秋天的必修課。我還記得《紅樓夢》一書中，大觀園的才子才女都在秋天為螃蟹寫過詩。我不喜歡面目猙獰的螃蟹，吃起來講究太多了。那年我去江蘇省南京市高淳區的朋友家，朋友買了8只固城湖螃蟹送給我，還教我怎么燒更好吃，一個勁兒地說螃蟹味道如何之美。我在回家的公交車上，有個乘客看中了我的螃蟹，出高價虔誠地要買，我經不住陌生人的請求，賣了。回家一說，被家人數落，說我眼里只有錢。

夏天帶著綠刺的嫩黃瓜好吃，秋天的黃瓜味道也不差，貼秋膘的季節吃秋黃瓜正好可以減肥瘦身。苗條的黃瓜似乎傳遞著美容瘦身的寶典。秋天的豇豆去掉了青澀，一條條都是膀粗腰圓的農婦體形，吸納了日月精華，生吃也可口，燉肉，葷素交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美滋美味的。

要想不見老，一天一把棗。秋風一吹，樹上的棗子就胖了、紅了，摘了在井水里一泡就可以吃了。黃中泛紅的棗子，甜甜的味道里有鄉野的日月精華，積攢了風雨雷電的考驗，甜滋滋里有我們饞了一個春天一個夏天的期盼。

秋天的菱角大家已經不愛吃了，剝皮太麻煩，燉排骨還是一道考驗待客的“硬”菜。秋天新土豆已經上市了，農家的土豆不像荷蘭的土豆大得嚇人，是小的，江浦人把土豆說成地蛋，其實很形象。青椒土豆絲、雞塊土豆、紅燒豬肉燉土豆，味道都很好。我最愛吃的是土豆沙拉。煮熟的土豆去皮切丁，加烤熟后切成丁的QQ腸、漢堡醬、鮮美醬，拌勻，上桌時加入碎荷蘭芹菜末和烤熟的培根段。星星點點的綠色芹菜末、粉紅的肉腸丁，很吸引眼球，挖上一勺吃了，秋的豐碩就在舌尖上抵死纏綿。

紅薯和玉米都是我的最愛，蒸紅薯，口感又面又粉，又軟又香。尤其是紅心紅薯，蒸熟后那黃色啊，簡直濃縮著整個秋的田野。玉米棒子煮熟后，以吹笛子的方式去啃，啃進豐收、啃進秋色，還有農人的汗水和淳樸，也增添了堅持和向上的勇氣，那是我們堅持和上進的生命源泉。

編輯|饒春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