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貶值的愛

馬俊

在網上看到，有位年紀很大的老太太，每次有晚輩去看望她，她都會給晚輩錢。只見她一層層打開自己的布包，雙手發抖地掏出一元錢，交給晚輩。老人年紀大了，記性不大好，可能記憶還停留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不知道如今一元錢的購買力跟以前的一元錢沒法比。看著老人的樣子，我的鼻子酸酸的，一下想到了我的祖母。

我小時候，最受祖母寵愛。她把好吃的東西都留給我。我現在依舊記得她踮起腳在柜子里面摸來摸去的樣子，仿佛變魔術一樣，總能變出糖果或者糕點。祖母的木柜子里面，總有一種甜絲絲的味兒。如今我看到那種老式的木柜子，總會條件反射似的流口水，仿佛里面都藏著好吃的。我在外面上學之后，祖母依舊習慣把好吃的給我留著。中秋節的月餅，她甚至會留到我放寒假。那時候的人對保質期沒有概念，我吃著變硬的月餅，覺得依舊香甜。

有一年放了暑假，我回到祖母身邊。她神秘地對我說：“我給你留著好東西呢！”說完，她又在柜子里摸來摸去，摸出來一個桃子。可惜的是，那個桃子已經完全壞掉了，變成了灰色，而且都長毛了。那個年代，物質貧乏，桃子之類的東西我們平時很難吃上。祖母惋惜極了。我安慰她說：“奶奶，沒關系，桃子雖然沒吃上，但我已經嘗到甜味了，是愛的甜味！”祖母笑起來，點著我的腦門說：“你這個鬼丫頭，就是會哄我開心！”

我結婚的時候，她把自己唯一的藏品送給了我——一條金項鏈。在我梳洗打扮完畢之后，祖母親手把金項鏈給我戴上，然后仔細端詳著對我說：“真好看！”我在鏡子前左轉右轉，特別滿意，悄悄在祖母耳邊說：“奶奶，我會把這條金項鏈當傳家寶傳下去的，因為這里面有您深深的愛！”祖母聽了我的話，開懷大笑，依舊是那句話：“你這個鬼丫頭，就是會哄我開心！”

我們當地的結婚習俗是，新娘結婚日頭天晚上準備完畢，第二天早上等新郎來接。第二天早上，我的同學們都來湊熱鬧。我的一個女同學看到我的裝扮后，悄悄對我說：“現在已經不流行戴金項鏈了，金燦燦的顯得俗氣，現在流行戴鉑金項鏈。你把這條項鏈換了，這身行頭立馬就能上一個檔次！”我聽了她的話，有些生氣，覺得她貶低了祖母的情誼，于是不留情面地說：“我就喜歡戴金項鏈，在我眼里，沒有比這條項鏈更金貴的了！”她疑惑地看著我，因為我從來沒那么生硬地跟她說過話。事后我跟她解釋，她才理解了我。

我結婚以后，有了孩子，祖母依舊把我當孩子。每次回娘家，我都要第一時間去看望祖母。她照舊從柜子里摸出幾塊糖果或者糕點給我吃，給我的孩子吃。她還會摸出錢來給我，十元或者二十元的，我不收她會生氣。我只好乖乖收下她的錢，臨走的時候再往她的床底下塞上幾百元。

在我結婚的第二年，祖母突然去世了。我傷心得號啕大哭，她留給我的金項鏈，我一直珍藏著。我知道，黃金有價，但祖母對我的愛無價。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