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級教師

浮岳松

貴族學校聘請了兩位特級教師。特級教師可是國家專家級人才，有人聽說他們的工資，嚇得差點兒跌坐地上。

特級教師確實不簡單，留過學，說的外語比漢語都熟練。教師們神一般仰視他們，學他們的衣服式樣，學他們的腔調，甚至學他們的姿態。

家長們聽說了特級教師，都趕過來。圍的人比動物園的人都多。大家看到一男一女，很年輕。他們正往外走，一個背著畫板，一個抱著吉他。褲子的膝蓋處有個顯眼的破洞，洞口邊沿毛茸茸的。兩位老師很和善，見到家長，微笑著和大家打招呼。家長們目送著他們的背影，嘀咕著：“果然是從大城市來的，氣質高雅、灑脫，散逸出書香之氣。”

隨后，大家搶著把子女往特級教師的班里送。名額有限，不少人托朋靠友。

于小雨看班里有人轉到貴族學校，心慌了，也要求上這所學校。但他的爹媽是普通工人，貴族學校可望而不可即。學費高，每年十三萬，學生成績要求全科九十分以上。于小雨學習成績達標，可是錢不夠。爹媽咋說都說不通，錢是硬頭貨，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于小雨可不管這些，一看這招不靈，馬上換另一招。躺在地上一邊哭，一邊打起滾。

“雨，咱的錢不夠。等明年攢夠錢就送你去，好嗎？”“嗚嗚嗚，不中，班里好幾個同學都去了，我也要去！”

“人家爹媽有錢，你的爹媽沒本事！”“我不管，我就要去那兒上學！嗚嗚……”“乖，咱先起來啊，我和你爸商量一下。”“不叫上學，就不起來！”

最后，爹媽沒辦法，咬牙貸款送他進了貴族學校。

本市的學校組織教師來貴族學校觀摩學習。學習過的教師一致認為，人家的師生關系非常融洽，寓教于樂。教育理念、教學方式、思維意識都很超前，是教育的一次革命，特別對學生的素質培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于小雨入學沒多長時間，家長發現孩子變了：快樂了，飯量增加了。

“雨，你覺得你們新來的老師怎么樣？”媽媽問。“老師可好了！我們都喜歡她。”小雨開心地說。

“咋個好處？你說來，我聽聽。”“老師不兇我們，不體罰我們。”

“你們要遲到，違反紀律。咋辦？”“誰遲到就要背一條和紀律有關的格言，或唱一首歌曲。”

“雨，你咋不帶書包？”“我們下午上社會課，不需要課本。”

“不需要課本？你們在哪兒上課？”“我們到社會上，到大自然里，考察我們喜歡的項目。”

她張著嘴巴，半天沒合攏。這樣教出來的學生，能考上大學嗎？

參觀的老師回去更加勤奮工作，常常加班到深夜。他們怕期末的成績被“南洋”派拉得太遠，到時候丟人不說，還得走人。

期末統考，學生的成績一出來，各班老師趕緊看自己科目的分數。看完后不禁松了一口氣，進而竊竊自喜，他們的成績都有所提高。而那兩位“南洋”教師，疤瘌臉照鏡子—難看了，全區排名為倒數第一、第二。成績一公布，學生家長蜂擁而至，紛紛指責“南洋”老師的罪過。

“我們一年十幾萬學費，你們教出這樣的分數。簡直就是誤人子弟！”“必須退還我們的學費！”“學費事小，耽誤我們的青春，你用啥來彌補？”

盡管學校出面解釋，還是挽回不了事情的結局—兩位特級教師被解聘了。于小雨聽說此事，他和同學們冒雨趕來挽留自己的老師。學校的大門緊鎖著，校園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雨，無聲降落著，打濕了他們的頭發、衣衫。可他們都不走，凝視著雨霧中熟悉的校園，不少孩子都流下了淚水……

學校又恢復了平靜，老師們按部就班繼續上課、下課……

八年后，這屆學生參加了高考。“南洋”老師所教的兩個班共九十八位考生，其中九十七位進入了“一本”線，一位進入了“二本”線。占學校“一本”考生人數的百分之九十，占全區“一本”人數的百分之六十。

于小雨和同學們想起昔日的恩師，淚水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