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尾兒（外一篇）

遲占勇

二月二了。

過年忙，沒能回老家看母親。這一整月，可真是惦記母親的病情，始終不見好轉。住了幾次院，阿爾茨海默病的境況沒有取得什么好的轉機。大夫說，除非做開顱手術，也許有一線希望，可是，母親七十五歲了，還有糖尿病，手術，是想也不敢想的。

村子里，有很多新剃了龍頭的娃娃在打谷場上放風箏。那高高的楊樹、柳樹，也已顯出春天的意思了。

我無心多看那滿天飛著的風箏，趕緊進了家門。

“回來了？”父親迎了出來，父親也老了，過年了，也沒穿件新衣服，頭發(fā)亂糟糟的。

進了里屋門，就見滿炕滿地都是高粱秸稈，還夾雜著一些五顏六色的碎布塊兒。

母親躺在炕頭，蓋著那條蓋了十幾年的藍花白底棉被，白白的頭發(fā)，散落在黑色的長條枕頭上。人，瘦得只有那么一條兒了，像一根高粱秸稈。

我的心中一酸。

“剛睡著，一宿沒睡，就惦記著你呢。”父親把炕上的秸稈和布塊兒攏了一下，讓我坐下。

“這是干啥呢？”我瞅著這些東西。

“一陣糊涂一陣明白的，你的娘啊，像個孩子，給你們做‘龍尾兒呢。這不，怕你們拿錯了，讓我寫上你們的小名。”

我看見母親的枕邊，擺著四條用高粱秸稈和圓布塊兒間隔穿成的“龍衣”，歪歪扭扭，缺胳膊少腿的。

時間都去哪兒了？這“龍尾兒”給我們找回來了啊！

我仿佛看見：我、大哥、二哥、小妹，穿著母親縫制的“龍尾兒”，在院子里嬉戲玩耍。

天空真藍啊，陽光真暖啊，年輕的母親，就靜靜地倚著門框看著我們。她的頭頂上，是那個火紅春聯(lián)的橫批：春回大地。

睡不著

去南方出差，順便到老同學那里看看他。這家伙如今混得好，從報社辭了職，去風景區(qū)承包項目，干大事去了，聽說發(fā)展得很好。不停地看他圈里發(fā)的照片，還有好幾棟別墅供游客休閑居住。

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見到老同學，沒啥大變化，這家伙保養(yǎng)得好，有錢就是任性，還是那么健談、豪爽。晚上，吃完飯，他說：“住住我的獨棟別墅？趁著現(xiàn)在淡季沒人住。”獨棟，還是一個人住？天呢，這簡直是皇帝的待遇啊！當然好！我也沒客氣，住！

太豪華了，真氣派！這幾棟別墅位于風景區(qū)東南側，風景秀麗，鳥語花香，小橋流水。好家伙，一個臥室就有我單位大禮堂那么大！窗外可見遠遠的風景區(qū)絕佳美景，樓頂上設有巨大的游泳池。

整棟樓這個肅靜啊，一個人也沒有，我興奮地四處轉轉，回來一下子把自己摔在巨大的席夢思床上，太舒服啦！我忽然想起高中看過的《陳煥生進城》那篇小說來，想起農民陳煥生進城那副土老帽兒的做派，不禁啞然失笑。那時，老同學還說，啥時候咱們也進城享受下。想當年不容易啊，坐火車去求學連座都沒有，站著也能睡著。沒想到，如今都住了獨棟別墅了，世事難料啊。

想東想西，難以入睡。一看時間，午夜十二點了，整棟樓就我一個人，不知道咋回事，就覺得有點兒怕，想著小偷兒會不會闖進來，或者江洋大盜來綁架之類，更是睡不著了。迷迷糊糊剛要入睡，又聽見窗外溪水叮咚，鳥兒也叫了幾聲，估計是做夢驚醒了？

看看窗外，露出曙色，哈哈，竟然一夜沒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