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里尋秋

黃培瑜

每天驕陽烘烤，空氣都是熱的，街上的女孩子依然輕紗如翼、裙角飛揚。偶然看到公園的石階上鋪著的落葉，淺黃淺黃的，才猛然發覺初秋已至。近日，無意間讀到白居易的詩《秋熱》：“西江風候接南威，暑氣常多秋氣微。猶道江州最涼冷，至今九月著生衣。”南方的秋天用這首詩來概括再合適不過了。或許，眼前的秋，我尋不到，但沿著長長的歲月，我想能尋得那些許秋意吧！

孩提時，那初秋的鄉村，小溪里的水清澈見底，陽光直射到水面，泛起點點的亮光，幾只慵懶的田螺趴在水邊的石頭上，探出腦袋，看起來舒服極了。旁邊有幾棵高大的龍眼樹，已經結滿了無數圓圓的龍眼了，葉子依然蒼翠如初，強壯的枝干也被那秋來的果實壓得晃悠悠的。小伙伴們爬上那高大的枝干，一下子，一大串的龍眼就收入囊中了，他們的笑聲伴隨著風吹樹葉的聲音和潺潺水聲，一直飄上那明晃晃的天空。只見云卷云舒，不覺間，村里炊煙裊裊，黃昏如約而至，空蕩的田野恢復了寧靜，幾屢秋風吹過那黃燦燦的水稻……那時的秋，無憂，很美。

人到中年，幾許時光更添愁，后來我對秋天的感覺竟變了。兩年前的秋天，在中原，雖是無意勝有意，在心底，我想我是尋秋而去的。洛陽初秋的早晨，我走到街上，昨夜還是裙子飄逸，今早卻需風衣裹身，所謂一場秋雨一層寒，大抵如此。道路兩邊的梧桐樹，筆直筆直的，在南方甚少見到如此高大的梧桐，那是一種什么感覺呢？高大清冷吧！秋雨從樹葉間隙持續飄落下來，打在干枯的樹葉上，樹葉如同摽梅之年的女子，搖動著曼妙的身姿，輕輕地落在我的腳邊，當秋風卷著落葉在地上婆娑起舞時，一種秋的憂思飄然心間。我低頭拾起一片梧桐葉，橙黃間夾雜些許夏日未褪的紅，葉子的脈絡清楚可見，些許時間后，落葉越積越厚，踩過去輕輕軟軟，沙沙作響。這一沓落葉，就像這流逝的光陰一樣，清晰可見，卻一去不復返，看著厚重沉悶，走過去卻輕柔飄逸，還有那沙沙的聲響，雖不甚娓娓動聽，卻也及得上婉轉。或者，憂傷悲秋，是止于心態吧！放下些沉重的“落葉”，只持有最美的那片，我想中年的秋，也會至美至善。

后來，我不斷地在南方的城市里尋秋。又是一個黃昏，我來到那條伸向大海的鐵軌邊，銹跡斑斑的鐵軌，風雨侵蝕的枕木上裂痕很多很多，這一道道的裂痕，一點點銹跡，足以說明這悠久的歲月了。兩只腳交替地走在一條軌道上，搖搖擺擺，前面的小樹茂盛得把墻都鋪滿了，一邊盡是蓊蓊郁郁的綠，一邊竟被秋風染黃了一大片。遠處，有一對情侶手牽手在枕木上嬉戲，時而竊竊私語，時而嬉笑打鬧，夕陽的余暉灑在他們的肩上，秋風吹過他們年輕的臉龐，男孩兒為女孩兒撩起那縷散落的頭發，很溫暖，是一種長長久久的溫暖。走過他們走過的鐵軌，我看到他們疊起來的石頭，在秋風中，矗立。旁邊一朵被風吹落下來的白色的蒲公英，連枝帶花，堅強地站在那鐵軌上大小不一的小石子縫隙里，迎著風，看起來有點兒孤單。我想，它也在這秋天里尋找一個可以安然過冬的家。鐵軌彎繞著，下一個轉彎口，又是怎樣的秋？剛一轉過彎，它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一抹紅色的三角梅散在了我的頭上，頓時心里有點兒歡呼雀躍的感覺。我想，中年的秋，也會給我無盡的驚喜和美好。

秋，真的值得我們用心去尋找，它能給我們很多很多不可思議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