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自己的地址

孫君飛

小妖球球生下來就會奔跑。再長一歲，奔跑著奔跑著，他甚至能夠飛起來，飛得像蝴蝶那樣美，飛得像信天翁那樣快。

在家里，球球也異?；顫姾脛?。媽媽好不容易讓他坐到椅子上，眨眼間他又蹦到枝形吊燈上，仿佛自己只不過是一根輕盈的羽毛。他一會兒在客廳的地板上打轉，一會兒鉆入書房用圖書壘城堡。爸爸讓他到臥室里歇息，他卻把枕頭當球踢……

“這樣一個孩子，能用目光拴住他嗎？”媽媽焦慮地問。

爸爸也很無奈。上一分鐘球球還在樹上跟杜鵑學鳥叫，下一分鐘就不見了蹤影，也許是潛入水中捋河蝦的胡子，也許是拔了一根甜蘿卜藏在樹洞里啃食，所以爸爸也不得不承認誰也摸不準球球的行蹤。他很難回答剛才球球在哪里，更難回答現在球球在哪里。

找到小妖球球，只能靠運氣，或者讓球球自己找上你的門。

白天還好一點兒。到了晚上，總等不到球球回家的媽媽越來越擔心，越來越生氣，最后往往會傷心地說：“等球球再長大一些，他能夠獨立生活了，我們將會更難找到他。他就像一股自由的風，我們明明擁有這個孩子，可是并不擁有他的地址……”

一種難言的傷感也涌上爸爸的心頭。他曾經告誡球球提前給爸爸媽媽一個地址再外出游逛，球球卻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幾個地方，最后又到哪里落腳。爸爸媽媽越來越沒有勇氣問他：“現在，除了家，你沒有第二個地址。等長大以后，你是不是連家這個地址也要丟掉？”

球球還不理解爸爸媽媽的憂傷，他比其他小妖更加無憂無慮，去過的地方越來越多。他奔跑飛行過的地方連爸爸媽媽都未曾涉足過，他的視野和心胸確實在不斷擴展，從中得到的快樂和自由也確實在不斷增強。

雖然小妖球球來去如風、縹緲不定，但是他并不缺少朋友，因為他快樂而且能夠分享快樂——他既能讓你一分鐘喜歡上他，也能讓你在他離開后回味良久。對于爸爸媽媽來說，這是莫大的安慰。當他們失去孩子的消息時，球球卻能夠找到朋友，他就一定會得到各種各樣的幫助。

球球逐漸長大，可仍舊像一個頑皮好玩的孩子。他待在家里的時間更少，常常被一些東西吸引到更遠的地方，照舊不能給爸爸媽媽一個準確的消息：他要去哪里？他又到了哪里？球球遠游越久，媽媽就想念得越厲害，甚至感受到了一種痛苦。她常常對球球的爸爸說：“球球能給我們一個地址就好了。有了地址，我才能夠想象他在一個地方活動的樣子?！?/p>

球球已經能夠察覺到自己給爸爸媽媽帶來的難過和憂傷，他對他們說：“你們不是兇猛的妖怪嗎？千萬不要像人類一樣脆弱。現在我學會了更多的變化，我甚至能夠變成一塊砸不爛、錘不碎的巖石呢！假如你們真要抽抽搭搭起來，我……我只能馬上離家遠遠的，因為我受不了你們像人類那樣愛孩子?！?/p>

媽媽生氣地瞪大眼睛對球球說：“那么，你每次離家探索也罷，工作也罷，游玩也罷，請及時地給我們一個地址，你能做到嗎？”

球球思考片刻，認真地回答：“爸爸媽媽，我就是自己的地址，我的地址就帶在自己身上。只要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便不會失蹤，你們最終也能夠找到我。”

這個回答出乎爸爸媽媽的意料。他們張口結舌，不知道這是不是孩子對父母最好的安慰。

一天，爸爸媽媽悄悄地跟蹤球球，發現他來到一家瓷器店內，竟然變成一只青花瓷盤隱藏其中。球球變化得實在太好了，連爸爸媽媽也辨別不出哪只瓷盤是自己的孩子。媽媽立刻掉下了淚珠，爸爸只好輕聲地安慰她：“不要難過，球球畢竟還在這一堆瓷器里。球球也曾經告訴我們，無論他走到哪里，他都帶著自己，他就是自己的地址，我們不用害怕找不到他。”

媽媽含淚微笑，真的相信了爸爸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