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場畫家”趙衛紅：左手煙火，右手夢想

晨光

2022年6月3日，江蘇省揚州市廣陵區的居民又多了一個休閑好去處。被譽為“菜場畫家”的趙衛紅大姐在這里舉辦了個人繪畫展，她創作的油畫、國畫、水粉畫等多幅作品紛紛亮相。居民們雖然不太懂繪畫技法，但覺得趙大姐的作品很接地氣，充滿煙火氣。對于自己在揚州城逐漸火起來的勢頭，趙大姐笑著說，自己不是什么畫家，只是一個愛做夢的人，希望日子能過得像畫一樣，五彩斑斕。

頂替兒子上繪畫課

趙衛紅和繪畫結緣，純屬機緣巧合。2004年春節后，她看到離家不遠的少兒繪畫班開班了，就替8歲的兒子報了名。

然而，趙衛紅很快發現，這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愿，兒子壓根兒就不喜歡畫畫。既然如此，她也不想“牛不喝水強按頭”。可培訓班不退學費，趙衛紅靈機一動：頂替兒子的名額學畫畫。就這樣，39歲的趙衛紅成了繪畫班里的大齡學員。其實，趙衛紅去學畫畫，并不僅僅是不想浪費學費，更多的是為了圓自己兒時的夢想。

趙衛紅是土生土長的揚州人，童年時期，她就對色彩很感興趣，喜歡看花花綠綠的小人書，經常用各種顏色的蠟筆作畫。那時沒有什么繪畫培訓班，再加上家庭的經濟狀況也不允許她學畫畫，童年的夢想就此被擱置。

而今既然有機會學畫畫，趙衛紅很珍惜。剛開始，繪畫老師認為她年齡偏大，擔心她的接受能力不強，結果發現趙衛紅頗有天賦，一點就通。工筆、素描、國畫……一樣樣地學下來，她越學越感興趣，越學勁頭越足，畫畫水平更是突飛猛進。好幾次，老師把她的畫作當成樣板，讓其他小同學向她學習。有時，老師還會讓趙衛紅幫著輔導其他學生，一來二去，她成了老師的好幫手。

那段時間，趙衛紅除了做飯、接送孩子，業余時間都投入到畫畫這個愛好上。有時，一家人外出游玩，趙衛紅也會帶上畫夾和畫筆。兒子看到她對畫畫這么癡迷和執著，笑稱老媽是“畫癡”，老公也調侃自己有個“畫家夫人”。

2014年初，一場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向這個幸福的家庭襲來，趙衛紅變成了一名單親媽媽。為母則剛，為了保護受到驚嚇的兒子，趙衛紅強迫自己一定要振作起來。經人介紹，她來到當地的石塔農貿市場，當了一名保潔工。

農貿市場凌晨四點就要上班，趙衛紅為人勤快，很快贏得了商戶們的認可。然而，2000多元的月工資根本不夠母子倆的日常開銷，最艱難的時候，她偷偷撿商戶扔掉的菜葉。大伙兒看出趙衛紅生活上的窘迫，明里暗里地幫助她：賣豆腐的商戶把剩下的豆腐送給她，還有攤主讓她把賣不完的菜帶回家。滴水之恩，趙衛紅默默記在心里。

窮則思變。趙衛紅覺得自己在農貿市場做保潔只能糊口，為增加收入，必須創業或換份收入高一點的工作。2015年底，有個外地商戶準備盤出攤位回老家，趙衛紅籌錢把這個攤位接了下來。

趙衛紅非常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創業機會，她買來一輛三輪車，每天凌晨三點起床，到批發市場進菜，五點前把自己的攤位布置好。除了進些蔬菜外，趙衛紅還添置了一個大冰柜，批發海鮮丸子之類的食品。為了節省開支，她沒有雇人，從早到晚都一個人守著。

為了讓兒子走出心理陰影，學會自立自強，趙衛紅會趁周末把他帶到菜場，讓他幫著自己賣菜。兒子起初有些不自然，但看到媽媽笑容可掬地招呼顧客，熟練地稱菜、收錢，他也漸漸放開了。

兒子發現有些穿著破舊的老人過來買菜，媽媽不但會少收一半的錢，還會多給一點菜。他有些不解，趙衛紅告訴他：“這些老人靠低保過日子，幫一下他們，媽媽心里會舒服些。媽媽剛來時，也有不少叔叔阿姨幫助媽媽，媽媽一直很感激。”媽媽的善良和樂觀潛移默化地感染著兒子，這個男孩逐漸陽光開朗起來。

煙火與詩意的結合

趙衛紅信奉和氣生財，誠信經營，頭腦也很靈活，在她的努力下，母子倆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更讓她欣慰的是，兒子大學畢業后，到了江蘇溧陽工作，事業上小有所成，薪水豐厚，大大緩解了家庭經濟壓力。兒子有出息，是趙衛紅最大的安慰。

平日里，除了進菜、接待顧客外，趙衛紅和大多數菜販一樣，空閑時間都成了“低頭族”，無聊地玩著手機。

2019年春節后的一天，趙衛紅在家打掃衛生時，看到塵封在角落里的畫筆和顏料，不由得心里一酸。細細想來，自己已經好幾年沒有動過畫筆了，如今，生活不再窘迫，是時候重拾以前的愛好了。

第二天，趙衛紅就把畫畫工具帶到自己的攤位，用紙箱和一張窄桌搭起畫臺，方寸之地成了她的藝術創作空間。

顧客買菜一般集中在上午，下午時段比較空閑。因為起得早，趙衛紅中午會坐在椅子上打個盹兒，然后開始繪畫創作。下午5點以后，買菜的顧客漸漸增多，常有人在她的攤位前駐足，看她畫畫。

起初，趙衛紅畫的是工筆畫，顧客都說她畫得不錯。后來，她越畫越有信心，畫起了色彩濃烈的油畫，很多顧客稱贊她畫的動物鮮活靈動，很逼真。還有相熟的商戶調侃：“你前世可能是個畫家。”

一次，趙衛紅畫了幾棵綠油油的芹菜，把畫裝裱好，放在菜攤顯眼的地方，引得顧客嘖嘖稱贊，來她菜攤買菜的顧客也多了起來。一名儒雅謙和的老人走過來，邊欣賞邊笑著問：“這是您畫的嗎？”趙衛紅不好意思地說：“讓您見笑了。”老人夸贊道：“畫技和表現力都不錯，能畫到這個程度，也算有一定功力了！”趙衛紅覺得老人是懂行之人，請他指點。老人說：“法國有位叫杜尚的藝術家曾說過，人人都是藝術家，您身上正好印證了這一點。由此可見，藝術不僅是藝術家的事兒，每個人都可以創造藝術！”

聊天中，趙衛紅得知老人是揚州一所高校的教授，雖然教授的專業不是繪畫，但有一定的鑒賞能力，便向他虛心求教。一來二去，兩人成了忘年交。

對于趙衛紅賣菜并癡迷畫畫的行為，也有商戶撇嘴表示不屑，甚至有人嘲諷：“干啥吆喝啥，賣菜的不好好賣菜，天天畫那些不中用的東西，有什么用！”

對于冷嘲熱諷，趙衛紅只是笑笑，沒有理會。在她心里，畫畫既是她的夢想，也是溫飽之后的精神追求，這些東西是別人難以理解的。

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農貿市場人流量驟減，趙衛紅畫畫的時間多了。她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作畫，工筆畫、國畫、油畫輪番上場，樂在其中。她曾經花兩個月時間，完成了一幅名為《薩克斯》的畫作。畫完之后，她特別滿意，每次拿出來看，都很有成就感。

一晃到了2021年下半年，趙衛紅的畫作已有上百幅。有的商戶家里裝修新房向趙衛紅要幅畫裝飾房間，她都慷慨相送。有的商戶還邀請趙衛紅到家里，為他們的新房定制畫作。也有喜歡畫畫的顧客看到趙衛紅的畫作，十分喜愛，想買她的作品，趙衛紅從不要錢，大方地送給對方。

不少人把趙衛紅的畫作發到社交媒體上，通過口口相傳，石塔農貿市場有位“菜場畫家”的消息傳遍揚州的大街小巷。不少人專程過來買菜，為的是一睹趙衛紅的畫作，還有喜愛畫畫的人跑過來與趙衛紅交流畫技。以畫為友，趙衛紅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充實。

菜場大姐圓夢畫展

為了讓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作品，趙衛紅萌生了開個人畫展的想法。揚州市汶河街道辦事處得知后，聯合當地藝術團隊，決定為這名癡迷夢想的“菜場畫家”圓夢。

2021年11月18日上午，由廣陵區紀委監委主辦，汶河街道黨工委辦事處承辦的“菜場畫家”趙衛紅個人畫展，在仁豐里71號公共文化空間開展，畫展以“畫與煙火，人間值得”為主題，以動物和花卉油畫為主，展示了趙衛紅各個階段創作的數十幅繪畫作品。前來參觀的人都忍不住感嘆：很難看出這些畫作出自一位賣菜大姐之手。

活動現場，趙衛紅被請上主席臺，和廣陵區領導共同為畫展揭幕。和領導同臺，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臉也紅了，但內心更多的還是圓夢后的興奮和激動。

三天后，揚州瘦西湖畔，趙衛紅的第二場個人畫展如期而至。這次畫展上，兒子也趕來為母親捧場。看到母親圓了開畫展的夢，兒子為母親感到自豪。他動情地說：“媽媽，以前你的風景畫大多是臨摹的，以后我會抽出時間，帶你飽覽祖國大好山河，讓你在好山好水中獲得更多靈感。”

畫展結束之后，趙衛紅回到了菜場，回歸正常生活。不過，除了賣菜、畫畫外，她還有了一個重要的新工作：為了回報商戶們當初對她的幫助，她決定義務教他們的孩子畫畫。

每個周六、周日的下午，趙衛紅都會削好畫筆，準備好顏料，擺幾張小凳子，等待著孩子們的到來。菜場里流動商戶居多，雙休、節假日時，孩子們沒人看管，在菜場里亂跑亂玩。自從趙衛紅辦起“菜場繪畫班”后，孩子們都能跟著她學畫畫，安靜多了，家長們都很放心。

商戶魏俊超一家來自山東，夫妻倆每天忙生意，讀小學五年級的兒子放學后常常一個人在家，寫完作業后，不是看電視就是玩電腦，成績一天天下滑。夫妻倆心里著急卻沒辦法。自從兒子跟著趙衛紅上了“繪畫班”，魏俊超和妻子省心了不少。

洪欣怡是附近一所小學的學生，平時媽媽在菜場賣菜。因為不放心女兒獨自在家，媽媽經常把她帶到菜場里寫作業。自從跟著趙衛紅學畫畫后，洪欣怡對畫畫的興趣越來越濃。雖然趙衛紅有時很嚴格，批評幾句在所難免，但洪欣怡覺得跟著趙阿姨學畫畫，能獲得一種與眾不同的快樂。

趙衛紅教孩子們學畫畫，分文不取，連畫畫的顏料和其他工具都免費提供。商戶們過意不去，要給趙衛紅一些教學費，結果被她拒絕了。趙衛紅動情地說：“人如果沒有經歷過困境，就不知道別人對你的幫助有多么重要。我在困境中，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想回報一下大家，這不是什么高尚的說辭，而是我發自內心的真實想法。”

每個努力追求夢想的人都值得被尊重。石塔社區十分支持趙衛紅的善舉，決定把她的菜場繪畫班打造成一個公益項目，給趙衛紅提供了活動室，還免費給孩子們提供橡皮、鉛筆、畫板等工具。每個周末下午，趙衛紅都會在活動室給孩子們上一個半小時的繪畫課。開班至今，孩子從起初的兩三個發展到十幾個。今后，社區還將騰出場地，幫趙衛紅籌辦個人繪畫展，供轄區居民參觀，豐富居民的業余生活。

因為有夢想，生活才有光亮。趙衛紅不但實現了自己繪畫的夢想，也找到了生活的方向。她的經歷告訴我們，生活的瑣碎不會阻擋追求的腳步，只要不放棄夢想，總能擁有屬于自己的精彩。

編輯|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