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紅燒肉

安諒

明人外邊走了一圈，回到家，屋子里靜悄悄的，老母親竟然坐在沙發上打盹。那色斑和皺紋交織的臉龐，帶著一種微微苦笑的神情。

明人的心被揪疼了。

吃了早飯，明人再三叮囑母親，不要再忙著揀菜、燒菜了。今天太陽暖融融的，還是去曬曬。中午飯下點餛飩或水餃就可以了，冰箱里都存著，很方便的。母親似聽非聽，動作緩慢地收拾著桌上的碗筷，也不吭一聲。

此時十點多了，母親確實如前幾天一樣，沒在忙碌飯菜，但她神色萎靡地坐在那兒，雙目闔閉，嘴巴張開，似有輕微的鼾聲時不時響起，那種老態仿佛也愈發凸現了。和前段的狀態，明顯差了好大一截。

半年前，母親就茶飯不思，睡眠不香。她老是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明人來探望她，她總是唉聲嘆氣的，一會兒說頭疼，一會兒又說腰酸，走路也跌跌撞撞的，蹣跚而行。

父親早逝，母親一人居家。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肆虐之后，她更是深居簡出。家人和親朋好友也走動和相聚得少了。明人抽出時間，幾乎天天來關心母親。還陪她上了幾次醫院，檢查，診治，配了藥。即便如此，他發現，母親仍是無精打采，情緒低落。趁著工作轉到了清閑一些的崗位，明人干脆吃睡在母親家里，這樣能多多照應母親。母親見兒子同住，早晨很早即起，給明人做早餐。上午，還要堅持做午餐。

一開始，母親稍忙點，就疲累了。但也是神奇，沒多久，母親精神竟好多了。每天下廚，一上午可以張羅三四個菜，其中就有明人愛吃的紅燒肉。母親燒的紅燒肉真是令人垂涎欲滴，色澤紅里透黑，肉香撲鼻，吃口略甜，入口即化，油而不膩。明人吃得真津津有味。

明人發覺，母親不僅身體狀況明顯好多了，笑容也多了，說話聲也比以前響亮了。

當然，母親上午一直忙碌著飯菜，忙得陀螺轉，雖然是一個慢陀螺，畢竟是連歇一會兒的時間都沒有。

明人不忍母親這么操勞，反復勸說母親，不用這么吃力，飯菜他去叫外賣，或者叫上鐘點工來安排。讓母親在陽臺上多曬曬太陽，輕松休閑些。母親沒答應，還是自己忙前忙后，不辭辛苦地操勞。

直至明人有一天虎著臉，甕聲甕氣地數落了幾句母親，甚至說了一句重話：“你真別太累了，你這幾個菜，我也吃厭了。”如此，母親目光暗淡下來，翌日才不再那么堅持了。

明人沒想到的是，也沒幾個禮拜，母親的精氣神似乎又衰弱了。她步履趔趄，神情恍惚，愁眉苦臉，又退回到了病態的日子。他向幾位醫生朋友討教過，母親該吃的藥繼續不斷在吃，可情況怎么又回到了過去呢。

明人忽然想到自己，這好幾個月也是空落落的，從快節奏的崗位，轉到這半退休的位子，自己還真是不太適應。幸好自己有讀書和寫作的愛好，趕緊做了個計劃，每天安排一些時間，全身心投入，心里漸漸踏實了起來。這么一想，明人忽然覺得自己對母親做錯了什么。

想到這里，明人推了推正迷糊著的母親，說：“媽媽，我想吃你燒的紅燒肉了！”

老母親眼睛陡地睜開，定睛看著明人：“紅燒肉？你想吃，紅燒肉？好，好，媽媽馬上給你燒！”

老母親來了精神，站起身，困意全無，踅進廚房，手腳利索地切肉，配料，洗濯，點火，開鍋……

當母親端上誘人的紅燒肉時，明人發現，老母親的臉竟然紅撲撲的。那雙眼睛也亮亮的，有一種愉悅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