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的學徒

魏淡

鴿子的學徒

那男子辨不清自己愛的實質

它的形狀看起來悅人眼目

溫柔，真誠，也帶著深海氣息

少許神秘感

但他無法確認這仍置身于世俗的

是否已有些許超越

他抬著這愛的帆船，在學習寬恕，寬廣的航程

前方還有幾萬海里，或許更多

足以用來枉費一生

那男子愚鈍，在于自恃清明

在于從來學不會扶穩風中的舵

路過的鴿子有他終生難企及，多出百步的眼光

他對這塵世的愛，困守于這百步之內

成為鴿子的學徒，需常懷飛離的雄心

那清醒輕得像一片云的眉毛

那些日子，是我在人間迷路的日子

我的船載著嘆息的魚類

與焦苦的海藻，行駛了多年

海其實一直未曾變過

依然有高的浪，冷峻的天際

我的船如今載著大多時候平靜的貝類

貝殼里藏著我的心思

它日漸縮減

在我的船抵岸時

它幾乎將化為烏有

我的貝殼，在未來，是夏夜清明的夢境

我的貝殼與風相撞，與星辰擁抱

我的船，日子長久卻千年如一日

它舒服的航程常激起浪的回聲

在人間，我迷過路，今天我清醒

那清醒輕得像一片云的眉毛

風能吹遠它，但它已在淘洗過的人間生根

我們這一生落入燈的掌控

橘黃色的燈已在他體內長得穩固

沒有什么能吹滅它

在荒原會有獅子與狼

在人間會有競爭與漠視

在天空會有冰雹與暴雨

在自己會有軟弱與失敗

那燈是一切，是任何時刻

最深處堅定而平安的知覺

它安慰人時，化身慈憐的掌燈人

發出告誡時，是正義的父親

橘黃色的光芒來自太陽，三月的溫情

我們被照耀，一日之始就有了盼望

一日之終，心無掛礙去采摘睡眠，安穩的花朵

我們的路被照亮，腿力可比公牛

我們沒有平時的剛強

退縮時，體內的光就透射出來

我們這一生落入燈的掌控

那么甘愿而幸運

秋 千 鎮

清晨時，老人來到河灘

撿拾鶴羽、花瓣、鵝卵石

他給孫女的玩物

是自然的杰作

在春光滿溢的院內石桌旁

他講有驚無險的過往

尾音總是停于一聲嘆息

沒有一艘船可以通往年少

他是已被歲月拋遠，拋至野地的懷夢者

郊野之地，長著抱憾之樹

平靜安詳不足以填滿他體內的幽壑

他需要更深處的泉源

解至深之渴

他有時候也向孫女提及她的父母

他們是游蕩的候鳥，巡獵的獅子

土地抓不住他們的腳跟，就像神被取去祭物

成為高處的孤獨

他們寄來錢糧與衣物，寄來牽掛與問候

但從不在女兒的夢境做長久的停留

老人每日都會去到河灘、山谷

有時候帶上孫女

山村里的煙火

用心凝望時，總是靜美而樸素的

但人心，時常搖晃如孩童剛甩出時的秋千

責任編輯 李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