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外二首）

耿永紅

烽煙兇猛。在山巔磨刀的人

把月亮磨成一把锃亮的寶刀。在樹林熬煉

果實的人

把太陽制成一粒藥丸。療治積貧積弱的

家邦

而一個人

在抗戰史上打磨軀體，鋒刃閃光，姓氏嘹亮

一個身影，如箭鏃銳利，如閃電璀璨

鑄鋼鐵意志，擁流水柔腸

他雄踞于廢墟。高聳起一座民族的脊梁

多少人站著，而他躺著

他比站著的人偉岸高大。多少人醒著，而

他睡著

他比醒著的人活得輝煌

一個人的名字，鑲滿血染的榮光，一個人

的傳說

不會褪色，持續綠持續香

用草木喂養身體的人， 讓一生

發出金玉一樣的光芒，這個大喊打鬼子的人

聲音振聾發聵

幾十年后，猶在每個中國人耳邊回響

這個在濃稠的黑夜

一次次突圍的人，拼盡所有的力氣

把江山打磨得光芒萬丈——

家邦曾經黯淡，那么暗那么黑

而這一點兒螢光，是那么美，那么頑強

多少火苗漸漸萎謝了。只有螢火，這永生

的孩子

那么執拗，發著微光

將軍的胃

——致楊靖宇

這只胃一生孤陋寡聞，不識名酒佳肴

白山黑水砥礪

楊靖宇和它惺惺相惜

它識得棉絮、草根和樹皮。這貧瘠的胃

晚生幾十年

錯過燈紅酒綠里浮映的紅男綠女

錯過歌舞盛世，香車寶馬頻，衣香鬢影麗

此去經年

楊靖宇的胃，繼續貧瘠

哪怕它曾經令一頁丹青忍不住顫栗

哪怕它曾經成為一面旗幟，引領無數人向

自由

向新生，奮勇前行

這只胃

是孤獨的胃，寂寞的胃。一只中國將軍的胃

是偉大的胃，光榮的胃，高尚的胃

今天，我再次翻開這段記憶，手微顫，眼

含淚

只想替它寫一篇墓志銘——

棉絮。草根。樹皮。

欲望很淺。胃口很小。

這是楊靖宇將軍的胃

是中國歷史上最清貧的一只胃

它不知道觥籌交錯中，饕餮大餐是甜還是咸

它喝了很多西北風。它咽下大東北很多冰

涼的雪水

這胃是中國軍人最樸素的胃

不食民脂民膏

不餐朱門酒肉

一生茹辛含苦。化為一頁常讀常新的傳奇

黨的好兒子焦裕祿

大氣磅礴的開封古都，千古不朽的僅僅是

一些

著紅的墨的紫的白的五彩霞裳的菊花

一些積極入世的菊花，愿為五斗米折腰的

菊花

一瓣里珍藏著十朝古都的傳說，一瓣里珍

藏著

飛檐廊角處，弦管聲聲，潑灑一地珠光寶氣

其余的花瓣里，一瓣瓣嵌刻著無數芳香的

名字

焦裕祿的名字，包青天的名字，《清明上

河圖》里

那些鮮嫩的，蒼灰的，正在開放或者凋謝

的名字

此處適合做夢，聽一曲古箏版東京夢華

此處適合扎花刺繡，潑墨山河，因此叫作

《清明上河圖》。香風十里，浸潤著焦裕

祿的菊城

戲曲里唱著的焦裕祿，菊花里開著的焦裕祿

汴繡里鮮活的焦裕祿。每一朵菊花都有一

個焦裕祿

每一個焦裕祿都在一朵菊花里搖曳生姿

他已化身千億，在旱船上，在木版年畫里

在你驀然回首處：夕陽正如一朵金黃的菊花

四面籠罩西天的祥云，正有一張明艷撩人

的臉

開封城菊花，不是陶淵明的菊花。它摯愛

著的

是葳蕤茂盛的人間煙火，是五斗燦白瑩潔

的白米

它也不是魏晉文人喜歡的菊花

小隱隱于山林深處，打鐵，吟嘯，喝酒

掀起一陣陣凄冷孤絕的文人亂世颶風

它也愛竹籬茅舍，安貧樂道。簞食瓢飲

小街陋巷，都是一朵菊花的歸隱處。而其

中一朵

是屬于焦裕祿的，再大的風霜也不必懼怕

再多的天災，人禍，都必將在一朵菊花的

故鄉里

沉淀下諸多風霜。一盞金黃的菊花

在弦聲悠悠處。金盞菊一瓣瓣綻放著盛世

清明

……當開封城不停咯血，病了千年的王朝

早已灰飛煙滅。誰在菊花燦爛處挺身而出？

他要拯救貧弱的民族。把自己化成一朵菊花

與霜雪搏斗的開封菊花，化身一壺菊花茶。

身作枕

敗熱毒，送來一朵金燦燦的中國夢

他愿在烈火中涅槃，效仿一只火鳳凰的模樣

高歌他深愛的人間，高歌一朵菊花身上堅

守著的

一瓣瓣次第盛開著的，悲憫與大美！

責任編輯 黃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