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梓封

姚媛的作品不太會被劃歸入“新水墨”的陣營,當然也沒有人會矯情地認定她的畫太過傳統,這放在現階段的意識流與審美環境的背景下來看,并不是一件討巧的事。之所以說姚媛的作品不夠討巧,恰恰是因為中國畫正朝著兩極分化的道路前進。一面是完全借由西方觀念及語境,從形式到內容上合盤西化,固有的媒介特征僅作形式外化的符號型需求而已;另一面則倡導皈依中國畫之道統,在固守的面貌與格局中檢驗自我語言的純粹,進而于筆墨感受與“時代視覺”之間建立必要的關聯。原本的融合之路貌似越發不夠通暢,兩條九十度轉向的“主干道”幾已成型,看似都合情合理,且各自把持著僅屬于自我體系的理論依據以作背書。創作路徑上的分野與歧見由此愈加突兀,仍要模糊于中間,當然并非明智之舉。
就姚媛的作品來看,她并未在或左或右的選項中過多糾結,而是從融合的思路上逐漸“轉向”,易“融合東西”為“融合題材”。而對西方現代藝術中的一些優勢特點,僅作淺嘗輒止式地借鑒。因此,她的作品既能保持著水墨繪畫所應有的規制、品質與味道,同時又兼具了較強的藝術現代性。她將著眼點更多放在對自身傳統體系的重組與延伸,同時強化對現代審美意識所進行的補充之上,并對色彩、透視關系等表面化的視覺元素加以改良,這與一般情況下“面向西方”的從技法到表現形式上的“拿來主義”有很大不同。



姚媛的畫一眼便可望見的是純熟的筆墨技法與優雅的傳統氣質,這兩點在中國畫的表現上尤為難得。就筆墨來看,雖算不得如何高深,但屬于完全夠用,且自我的語言符號性特征十分明顯。就傳統味象上看,文化素養與審美能力的積淀足夠深,對中國畫的理解與認知具有很強的判斷力。當然其與西方藝術的若即若離也確曾貫穿于其作品的不同階段,從早期畫作中所展現出的試圖融合,到現階段更多的付諸于參照與借鑒;從曾經取法于西方語境與現代構成,到現階段傳統圖式交融后的相合相生。但易東易西、一增一減過后,已逐漸形成了僅屬于她的風格與面貌。
以往所見,大言東西融合者,多會變成“不東不西”。形式上加強了,技法上容易陷于單一;觀念上強化些,傳統繪畫的精神表達則難以顯現;而整體語言與內容過度具體化,又會喪失繪畫藝術性表達的根本意義。但姚媛的作品卻顯出了合情合理,依舊是江南氣質的山山水水、花草景物,依舊依循的是傳統筆墨表達與技法,大的圖式結構上也仍是中國畫所應具備的審美旨趣,只是在“易變”的過程中加以轉變,拋開東西融合的思路,更多的回到傳統本位上去探尋路徑。
當這種“自體系融合”的意識一旦確立,所能衍生出的“新”以及所具備的現代性往往并不輸于“東西融合”。當然,姚媛筆下的這種交融并非源自觀念所致,而只是一種自我意識的驅使,一種對于傳統圖式作以延伸發展的方向性選擇。因此,那山水與花卉可交相輝映;那中式盆景與山水格局能相得益彰;那借由觀念的現代構成也并未背離于水墨繪畫精神層面的表現與表達。依舊的山水格局,依舊是江南春日好的畫境,不過是簡單的重置與疊加,便令那傳統畫面具有了新的生命力。


無需對姚媛作品的題材進行具體分類,也無需就其作品的風格屬性加以界定,她筆下的山水、花卉與景物仍是她意欲展示的江南。那片江南,不因停了一灣水、一架石橋,一座庭院以及一塊湖石才是為江南。那樣的“江南”仍不過只是假象,立在眼前,卻遠在記憶深處。她心中的江南是一種味道,是精神世界中停駐的美好,不會礙于夾裹在何樣紛繁的世界之中,也不會礙于交融在如何現代的語境之下。這種文化思維上的對比與視覺化的沖突間,江南僅作符號表征出現,足矣。
借之以現代視覺經驗表現傳統,在今時畫壇已蔚然成風。而思想觀念上全盤西化者多,內容形式上借古喻今者多,表現手法上舍棄筆墨者多,因此傳統精神品質幾已蕩然無存。倒是姚媛反其道而行之,不入觀念而意出觀念,于融合與借鑒之間做反向推理,以致作品別開風貌,既不失于傳統本質又具有了時代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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