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戴高帽子的大俠

王振川

“一諾千金”源自西漢初年的大俠季布，他在漢文帝時代，曾經(jīng)擔(dān)任河?xùn)|太守，后來也在河?xùn)|去世。

漢高祖的仇人

季布是秦漢之際楚地人，少年時就是個重信義、守承諾的俠客，武功非常好。后來投奔楚霸王項羽手下做將軍，抗擊暴秦。楚漢相爭時，季布便常常跟著項羽攻打漢王劉邦。

劉邦是個善于用人的好君主，但不是個好將軍。只要是自己帶兵打仗，就經(jīng)常被項羽打得落花流水，四處逃命。在劉邦打敗仗逃命的年代，他最害怕的人就是季布。季布既能打又能追，把劉邦欺辱得夠嗆。

季布的同母弟弟丁公，也曾經(jīng)追趕過劉邦。追急了，劉邦就向丁公說好話：“你和我都是英雄好漢，過去交情不淺，現(xiàn)在怎能夠逼人太甚呢？”丁公心軟，就放過了劉邦。

霸王項羽烏江自刎后，季布和丁公都還活著。丁公心想，自己幫過劉邦的忙，一定能夠在漢朝討個官職，就去投奔劉邦。

誰知道，劉邦耍無賴，把丁公抓起來，說：“丁公在霸王手下為臣時，不能忠于職守，在戰(zhàn)場上放跑了敵人的頭目，致使霸王失去了天下。”于是就把丁公斬首示眾，劉邦還特意向臣子們示威：“做臣子的，以后不要向丁公學(xué)習(xí)！”

劉邦殺了丁公還不算，想起了曾經(jīng)追趕過他的季布，仍然恨得牙根癢癢，就下了一道詔書：“有舉報季布下落者，賞賜千金；有敢窩藏季布者，誅滅三族。”派出很多人馬，到處搜捕季布。

季布只好四處逃命。

大俠朱家來救命

季布是個俠客，在江湖上朋友很多。他先逃到濮陽豪強周氏的家里，躲了一陣子，不小心走漏了風(fēng)聲，劉邦的追兵們很快追過來了。

周氏沒有辦法，就找季布商量：“朝廷搜捕得很急，馬上就要到我家了。您如果能夠聽我的，我就給您想辦法。如果不聽，那我只好自殺謝罪了。”

季布說：“那我聽您的，讓我怎么做都行。”

就像《水滸》中孫二娘給武松改換行頭一樣，周氏也給季布改頭換面，剪短了頭發(fā)，穿上了破衣，戴上了刑具，打扮成一個奴隸的樣子。然后又在家里找了幾十個相貌打扮都相似的奴隸，一起裝入廣柳大車，拉到魯國大俠朱家的家里販賣。（那時候，豪強販賣奴隸，應(yīng)當是家常便飯了。）

朱家是天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俠，藐視官府，成天干“違法亂紀”的勾當。他一猜，就猜到了周氏的意圖，知道著名的大俠季布，就藏在這幾十個奴隸之中。他也沒有點破，一股腦地就把這批奴隸買了下來，安置在一處偏僻的田莊，替他干農(nóng)活。

朱家這個人很了不起，他不但要保住季布的性命，還要替季布尋找出路。他想了想，汝陰侯夏侯嬰，是劉邦的親信，漢朝的功臣，為人比較俠義，一定會幫忙的，就跑到洛陽找夏侯嬰。

朱家對夏侯嬰說：“季布有什么罪？只不過是各為其主，忠于職守而已。項羽手下的臣子多了，難道都要殺光才行？現(xiàn)在皇上剛剛得了天下，就因為私怨而報復(fù)一個人，顯得太沒有氣量了。季布這個人很有本事，被搜捕得急了，也許就會逃往北方的匈奴，或者南方的南越，為敵國效力。以前，楚平王追捕伍子胥，伍子胥逃到吳國，帶兵報仇，將楚平王掘墓鞭尸，這何其殘酷啊！您為什么不向皇上好好講講這個道理呢？”

夏侯嬰也是個聰明人，知道季布就藏在朱家的家里，便點頭答應(yīng)了。過了些時候，夏侯嬰到長安拜見劉邦，抽空就把這番道理給劉邦講了。劉邦本來也不是糊涂人，冷靜下來一想，果然是這么回事，就下詔赦免了季布。

這是漢初著名的俠客故事。人們稱贊季布能化剛為柔、忍辱待時；稱贊朱家能冒著誅滅三族的危險，營救素不相識的季布。

痛斥勇士樊噲

孝惠帝時代，季布升官為中郎將。當時呂太后執(zhí)政，匈奴單于派人送來一封很無禮的信件，說太后守了寡，沒有男人，而自己沒有妻子，愿意與呂太后結(jié)為連理，共度美好時光。

這封信把呂太后氣壞了，召集眾將商議，想要出兵討伐匈奴。太后的妹夫、著名的勇士樊噲，為了替太后消氣，就大義凜然地說：“我愿意帶十萬雄兵，橫行匈奴，斬單于的首級。”

殿上諸將，為了討好呂太后，都附和樊噲，說應(yīng)該出兵。只有中郎將季布，厲聲斥責(zé)樊噲：“你這樣亂說，就該斬首！過去，高祖皇帝帶領(lǐng)三十萬雄兵，被匈奴人困在平城，差一點不能生還。當時你就在軍中，難道不知道匈奴的實力？現(xiàn)在為什么說帶十萬雄兵就能橫行匈奴？這是當面欺騙太后！以前，秦朝討伐匈奴，從全國征兵，激發(fā)了陳勝吳廣的起義，很快就亡了國。現(xiàn)在，國家經(jīng)過了多年的戰(zhàn)爭，瘡痍未復(fù)，民生凋敝，你這樣阿諛太后，難道想搖動天下嗎？所以樊噲應(yīng)該斬首！”

樊噲是劉邦的親信，太后的妹夫，又是建國的功臣。而季布充其量只算是一員降將，或者說是被赦免的罪犯，他敢這樣頂撞太后和樊噲，確實是膽量過人，把殿上的諸將都嚇壞了。但季布的道理講得挺正確。誰也不能反駁，太后默默不語，讓大家散了，再也不提討伐匈奴的事情。

后來，太后給匈奴單于回復(fù)了一封極謙卑的信，說自己老了，不能再結(jié)婚了等等。又給單于贈送了許多財寶和美女，暫時穩(wěn)住了單于。（許多年后，漢武帝猛打匈奴，就是想報此仇。）

大俠愛戴高帽子

季布在朝里做了幾年中郎將，后來被放出去，擔(dān)任河?xùn)|太守。當時，有一位著名的舌辯之士叫曹丘生，在長安一帶上躥下跳，結(jié)交權(quán)貴，謀取私利。漢文帝寵幸一位叫趙談的宦官，曹丘生就與趙談結(jié)交。竇皇后的哥哥竇長君，本來是一位謙謙君子，但地位重要，也成了曹丘生結(jié)交的目標。

季布待在河?xùn)|，卻也時時關(guān)注著長安的動靜。他聽說竇長君與曹丘生結(jié)交，就寫了一封信給竇長君，勸諫道：“我聽說曹丘生不是忠厚長者，您應(yīng)該避嫌，不要與他交往。”季布是一番好心，竇長君是外戚，如果結(jié)交匪人，很容易惹禍上身，陷入復(fù)雜的政治矛盾中。

曹丘生的嘴巴太甜，竇長君根本抵擋不住誘惑，還是與曹丘生相處甚歡。

過了些時候，曹丘生要離開長安了，想到河?xùn)|結(jié)交大俠季布，讓竇長君給他寫一封介紹信。竇長君說了實話：“季將軍很不喜歡您的為人，您還是不要招惹他。”

曹丘生信心十足，根本不怕季布為難他，再三請求竇長君寫信。竇長君無奈，只好寫了。曹丘生人還沒到河?xùn)|，就先派人把信投過去了，季布果然生氣，做好了懲治曹丘生的準備。

曹丘生見了季布，大大方方地作了一揖，侃侃而談：“咱們楚地有一句諺語：得黃金百兩，不如得季布一諾。這句話，不僅楚地流行，連中原一帶都流行。您為什么能有這么好的名聲呢？都是我們這些舌辯之士替您做的宣傳啊！我和您，都是南方楚地之人，有同鄉(xiāng)之誼。讓我到天下各地宣揚您的名聲，有什么不好呢？您為什么這樣討厭我呢？”

曹丘生把高帽子給季布一戴，季布簡直樂壞了。他把曹丘生引到后堂歡宴，留住了一個多月，待以上賓之禮。曹丘生走的時候，季布還送給他豐厚的盤纏。曹丘生這個人，也有厚道的地方，果然到處宣傳季布的美名。季布能成為后世仰慕的大俠，曹丘生的宣傳功不可沒。

（摘編自作家出版社《吏事千秋·河?xùn)|文化叢書名吏卷》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