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奪走天性的野生動物

年少時期，我們都曾為馬戲團的動物表演著迷：騎車的黑熊、倒立的大象、穿火圈的老虎。這些自然界的霸主，服從于馬戲團的工作人員，十分聽話。年紀漸長，對動物的了解越發深刻，這時候才意識到，呈現在觀眾面前的精彩表演背后，是人類給予動物的難以磨滅的創傷。

野生動物攝影一直是攝影中的重要類別，多年來，許多敬業的野生動物攝影師在不打擾動物的前提下，拍攝到無數精彩的照片。然而近年來，社交媒體上流行的刻意追求趣味的動物影像，很多卻是為了博取眼球獲得流量，不惜以傷害動物的身體為代價擺拍出來的……

殺人鯨的鯨生故事歡呼掌聲背后的悲劇

動物表演，指動物按照人類的要求完成某些指定動作。人類練功尚且講究“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動物們要完成如騎車、倒立、鉆火圈等高難度動作，需要日復一日的艱難訓練。但是，這些行為都是違背動物自然天性的。猴子不會騎車，黑熊也不會倒立，獅子和老虎是恐懼火光的，它們并不想去鉆炙熱的火圈。光鮮亮麗的“動物明星”背后，或許是嚴苛的訓練，和長年累月在狹小空間中的生活……大象、老虎、獅子是陸地食物鏈頂端的動物，一樣變成了表演的工具。大海之中的鯨魚、海豚，也沒有因為陸地與海洋的鴻溝，得以幸免于難。

虎鯨，這種黑白相間的大型海洋生物，是海洋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大佬”。正常情況下，野生的虎鯨對人類是十分友好的。但曾經有過“例外”。

2017年，一頭生活在美國佛羅里達州奧蘭多海洋館的虎鯨，因肺部細菌感染，不治而亡，年僅36歲。這頭虎鯨名叫“提里庫姆”，作為海洋公園表演節目的“動物明星”，它有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稱號——殺人鯨。這個稱號背后是一段悲傷的故事。

20世紀60年代初，電影《海豚飛寶》的爆火引發了圈養鯨豚的熱潮，熱情高漲的人們紛紛前往海洋館欣賞這些動物。這使得商家發現了巨大商機，開始捕撈鯨豚。在北大西洋東部，美國的西海岸，有不低于166頭虎鯨被捕。提里庫姆就是其中一頭，它在2歲時就被人類捕捉送進了冰島的一座海洋館。對于群居生活，重視親緣關系的虎鯨而言，這是極其痛苦的。

在冰島，它不得不和另外2頭虎鯨共同生活在一個長30米、水深不到10米的池子中，這已經讓它們非常不適了。更糟糕的是，另外2頭虎鯨，總會聯合起來欺負提里庫姆。為此，海洋館將它轉移到“單間”，一個10米長，7米寬，水深不超過10米的水池，空間逼仄，幾乎轉不開身。對于本該在海洋中“縱橫四海”的提里庫姆而言，這狹小的水池，就是一座牢籠。除了訓練和表演，它都要長時間待在這里。

海洋公園會對它進行嚴酷訓練，轉圈、跳躍、鞠躬……它的價值被壓榨到了極致，提里庫姆一度每天表演8場，每場長達1小時。在高強度的表演、訓練之下，提里庫姆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開始自殘。

1991年，21歲的兼職訓練員凱爾蒂不慎落入水池，提里庫姆將她拖入水底，使其溺亡。事件后，提里庫姆被賣給了奧蘭多海洋館，因為有殺人的“前科”，它被嚴加看管起來，居住環境也更加糟糕，只是一個巨大的罐裝容器。1999年，游客丹尼爾在深夜潛入提里庫姆的池子，最終被它撕咬而死；2010年，提里庫姆在演出期間，精神失常，將飼養員道恩拖入水中，讓她成為了第三個死在其手里的人。

提里庫姆殺了人，海洋館也被海洋動物保護組織抗議、控訴，但是海洋館依舊拒絕還提里庫姆自由。作為當時地球上圈養的、最大的虎鯨，海洋館將提里庫姆的精子賣往世界各地，用以繁衍圈養虎鯨，借此繼續謀取利益。據統計，到2021年，地球上被人類圈養的虎鯨中，有一半都是提里庫姆的后代，這些生于海洋館，長于海洋館的虎鯨，都是提里庫姆悲傷與痛苦的延續。

2017年，36歲的提里庫姆死了，要知道這只是虎鯨平均壽命的一半。它到最后也沒有回到大海。如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反思、拒絕動物表演，就是為了不讓提里庫姆的悲劇重演。當看臺上空無一人，還有人為了逐利去捕捉和囚禁野生動物嗎？

只為一張博眼球的照片令人不齒的“動物擺拍”

想要在大自然捕捉到野生動物的身影，攝影師們往往需要背著貴重的器材“上天入地”。他們在戈壁、高原、草原、雪山等人跡罕至的地方，蹲守數月，風餐露宿，只為拍下最震撼的真實的動物照片。

中國著名攝影師奚志農，一直專注于野生動物的拍攝，他的基本理念便是“不能干擾動物生活”“用影像保護自然”。二十年的野外拍攝生涯中，迷彩帽、沖鋒衣和速干褲是他的標配，常年背著專業相機和手臂長的鏡頭在荒無人煙的地方拍攝野生動物。攝影師趙廣勝曾在采訪中提到，他曾在拍攝途中被蚊蟲叮咬，最后因過敏而進了醫院，也曾在野外拍攝時被螞蟥咬到白T恤被染紅。國外的野生動物攝影師也是如此，攝影師安迪·勞斯，曾經為了拍下北極熊，在整個攝制組離開后，一個人自費在北極多留了一周。他裝上隨身運動相機為自己守夜（饑餓的野生北極熊極具攻擊性），到最后也只拍到了幾個鏡頭。就是因為這些野生動物的照片來之不易，才顯得尤為珍貴。

網絡化的社交媒體時代來臨，開始出現一些人，用投機取巧的方式博得眼球，獲得流量。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青蛙打傘”事件。一位印尼攝影師曾憑借這張照片一炮而紅：一只青蛙，冒著大雨，坐在蘆薈上，手里還舉著一張天南星科植物的葉子，仿佛打著雨傘。這張照片一度爆紅，后來卻被專業人士指出，這肯定是一張擺拍照片。第一，青蛙做不出舉著葉子遮風擋雨這樣違背天性的動作；第二，那把“傘”是天南星科的葉子，卻被插在蘆薈葉片上。這位名叫阿賈爾·塞蒂亞迪的攝影師，還發布過青蛙在花朵上的“可愛”照片，兩只青蛙在花朵上肩搭著肩，像兩個很久未見的好友。所有這些照片到最后都被爆料，是阿賈爾·塞蒂亞迪用膠水黏著青蛙拍攝而得。

除了照片，小視頻也是擺拍重災區。前段時間“翠鳥插在廣告牌”上的視頻一度在網絡中流行，被專業人士指出是刻意擺拍。首先，鳥類視力發達，除了玻璃讓它們無法察覺而產生碰撞外，基本是不會直接撞進廣告牌的。其次，鳥類高速撞擊之后，會陷入昏迷，甚至死亡，不會出現小視頻中直接能飛的狀況。這一切都說明，這些跟風拍攝的小視頻，都是鬧劇。在拍鳥界這些事件并非孤例，一部分人為了拍攝幼鳥，常常爬上大樹，把遮擋鳥巢的樹枝全部掰掉，有些幼鳥驚嚇落地而死，有些因為沒有遮陽的樹葉，最后被太陽曬死，或被天敵捕殺而死。

令人遺憾的是，“野生動物擺拍”不僅僅是個例，而是一條成熟的利益鏈條。在美國明尼蘇達州，有一家野生動物攝影基地，專門給客戶提供“野生動物”照片拍攝服務。這里的客戶不必去野外蹲守數月，風餐露宿。只要住進這個基地，早上起床，在向導的帶領下開車五分鐘，就能對野生動物進行拍攝，僅僅需要幾小時就能拍出一套片子。在這個過程中，飼養員會全程陪在旁邊，指導動物做出動作。許多人在這里拍攝到一頭狼從兩棵樹之間探出腦袋的畫面。但實際上，這頭狼一直被鐵鏈拴在樹后面，需要拍攝的時候，就將生肉扔到狼的面前，誘導它走進兩棵樹之間的縫隙，此時，守候在一旁的客戶快速按下快門，一張照片就完成了。

這家野生動物攝影基地，一共豢養了1頭黑熊，5只美洲獅，20匹狼，46只狐貍，1頭野牛，以及各種小動物。單拍一只狼，每人每小時收費255美元；如果組團拍攝，則每人收費1000美元，可以拍兩天。如果想要拍出特殊場景，便會單獨收費。譬如，想拍“一群狼吃一頭鹿”的畫面，則每人收費425美元。

攝影界對這樣的擺拍亂象早有察覺。在很多大型的野生動物攝影比賽中，對擺拍作品嚴格封殺，擺拍的攝影師將被永久禁賽。國內的一些攝影比賽，明確規定不接受“拍攝鳥巢”的作品。

更多野生動物攝影師更是不斷呼吁，拍攝要“不忘初心”——野生動物攝影的初衷，是為了保護動物多樣性，維護野生動物棲息地，喚醒人們對環境保護、動物保護的重視。

（編輯 陳致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