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法路過人間所有的痛

朱成玉

苦難是人生的老師，通過苦難，走向歡樂

詩人路也說“親愛的”這三個字像三塊烤紅薯。一塊紅薯，一個人吃，比不上兩個人一起吃香甜。

那是我們婚后的第一個除夕之夜，煙花最絢爛的時刻，其他人家圍坐在一起，吃著豐盛的年夜飯，我們卻只有一塊烤紅薯。第二個除夕，我們有十八元錢了，買了一張紅紙，我們自己寫對聯(lián)。再貧窮也需要沾一點(diǎn)兒喜氣。買了一些處理的菜，夠我們吃好多天。泡菜里的幾塊豆卷是我的最愛，要當(dāng)作年夜飯的主打菜，一瓶留了好長時間的酒，把我們從寒冷的現(xiàn)實(shí)帶向美好的幻境，酒可真是解憂的好東西。第三個除夕，終于見到肉的影子了。我們的孩子，把菜里剩下的唯一的肉夾給她的媽媽，媽媽又夾回她碗里。她又把它夾給我，我成功躲開了，背過身去，讓滿眼的霧氣避開她們的視線。從那一刻起，我發(fā)誓，一定要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我扛了一天的麻袋，步履蹣跚地往出租屋走，一路上，看到萬家燈火，想著某一天，有一扇窗是獨(dú)屬于我們的，有一盞燈是為我們而亮的。

春天倒寒潮，爐子不好燒，屋子里灌滿煙氣，我們分不清到底為何而流淚。孩子發(fā)著高燒，我抱去醫(yī)院，卻沒有錢打點(diǎn)滴，只好去藥店買退燒藥，大顆的淚珠掉到孩子臉上，孩子伸出小手給我擦眼淚，說：“爸爸不哭，我不難受了。”

我們經(jīng)歷著人間的苦，卻依然熱氣騰騰地活著。老婆比我更像一家之主，因?yàn)樗龔臎]有在苦日子里掉過一滴眼淚。但是當(dāng)我們終于在這座城市里有了自己的一所不大的房子時，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如雨墜落，仿佛一座轟然奔潰的堤壩。這就是我身邊可親可愛的女子，她們總會為你的貧寒而隱忍，緊咬牙關(guān)，可是某一天，卻要為你的成功而痛快大哭。

一個賣雪糕的老人在風(fēng)雪中孑然獨(dú)立。我有些想不通，為何要在天寒地凍的天氣里賣雪糕。問其緣由，他說自己實(shí)在沒有別的手藝，就會做點(diǎn)兒雪糕，他想賣點(diǎn)兒錢給老伴兒治病，一服中藥要很多錢呢。我把他剩下的雪糕都買走了，讓他把僅有的那點(diǎn)甜售賣出去，然后換回更苦的藥，去醫(yī)治另一半的疼。

又一個風(fēng)雪天，胖嬸兒在垃圾箱邊上撿到一個女嬰，她抱回家，養(yǎng)到3歲大，死于血癌。孩子的父母應(yīng)該是知道孩子得了這個病的，所以直接將嬰兒丟棄了，任其自生自滅。這是悲傷的故事，胖嬸兒卻擦了擦眼淚說：“孩子好命，死在我懷里，比死在風(fēng)雪里好。”她說這話時，仿佛在安慰自己，又仿佛在安慰人間。

為何這雪下個不停？因?yàn)椋碎g的疼痛漫無邊際。但你再疼，也是疼的冰山一角，你永遠(yuǎn)無法路過人間所有的痛。好在，萬家燈火漸次亮起，它們就像一粒粒火種，漸漸地蔓延成一張燈光之毯，用光和溫暖為這人間止痛。

（責(zé)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