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很堅強

李鈺欣

堅強的生成有兩種：一是與生俱來的，一是后天磨礪造就的。而王楠是兩者兼備，所以她能脫穎而出成為大名鼎鼎的體育巨人。時光荏苒，雖然輝煌不再，可是追尋王楠走上成功的足跡，仍然不乏立志的亮點。

我媽媽是勤勞樸實的教育工作者，在我還沒有上學的時候，她就教會了我寫寫算算，我自己感覺文化學習不差。可是媽媽也擰不過特別喜歡打乒乓球的爸爸，他很堅決地把我送到撫順市體校，和教練一樣鐵面無私地訓練我打球。當時我還沒有乒乓球臺高呢，用球拍掂球都掂不了幾個，經常是只會鉆進球臺下面去撿球。

我姐姐也被爸爸送來學打乒乓球，她比我機智精靈，總能找到這樣那樣的借口糊弄教練和家長，躲過沒完沒了的訓練。爸爸回家就悄悄和媽媽講：“我這大女兒愛偷懶耍猾，看上去精靈八怪的，卻不一定能成才；我這二女兒傻倔傻倔的，倒能吃苦要強，沒準兒打球會有出息。”趕上下大雪的天，大人騎自行車馱不動我們姐妹倆，我就會自覺地從車上跳下來，跟在車后頭趟著雪，兩只手扒住車后架，悶頭幫著朝前推，盡管小手凍得通紅冰涼，我也不會向寒冷投降。

那段日子里，每天上午姐姐們上學去了，破舊的球房里只有我和教練兩個人，她要擦球臺，拖地板，抹鏡子，清洗窗臺，來來回回地從樓下拎水桶上來，我就像個跟屁蟲似的，她忙活到哪兒我跟到哪兒。那個球房在體育場外圍的小二樓上，設施和條件都非常簡陋，我想我應該幫助教練做點什么，她也有意要磨煉我的意志品格。我倆找根棍子擔著水桶踏上樓梯，樓梯很窄，只能容下一個人通過，我倆一前一后，拎拎停停。我拎不動了就用肩膀挑，挑不動了就手腳并用地在樓梯上爬行，肩膀被硌腫了，疼得我齜牙咧嘴。教練不吱聲，兩眼凝視著我，眼神里充滿了信任和期待，我終于幫助教練擔水上了樓。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三次，擔水成了那段時間里我和教練的生活內容。以致于我上學了，教練說：“我最得力的擔水助手沒有了，生活缺少了一分色彩。”

教練為我制作了一只鐵球拍，是用鐵塊子切割下來的，冰涼扎手還挺老沉的。我經常站立在大鏡子前，每天成千上萬次地揮動鐵球拍，用來強化動作，循序漸進地配合腰胯扭動和腳步移動。往往這時姐姐就會說去廁所，一去便無影無蹤，只剩下我自己累得氣喘吁吁。有一天，一個男隊員對著鏡子跟我比著練揮拍動作，他揮動了上千次球拍便偷偷瞅我，那意思是應該差不多了。我不言不語地揮拍不停。他咬牙瞪眼死拼，為的是不在大家面前丟臉掉架，但他的動作已經走形了。那天該著他倒霉，我的球拍越揮越有勁兒，絲毫沒有疲憊停下來的意思，終于他發出一聲“你瘋了，我崩潰了”的嘶叫，身體順著墻壁滑倒在地，大張著的嘴呼呼喘氣。

我從撫順來到了省城沈陽，走進遼寧省體校乒乓球班。我的姐姐以及那些比我大的隊友們統統掉隊了，我很自豪，也很驕傲。新的環境，新的教練，新的隊友，新的標準，天天在促進我提高球技的腳步。

12歲那年，我去本溪打比賽。那個球館不大，觀眾可不少。我的對手是當地的一個女孩兒，我很牛氣，蠻以為勝券在握。可誰知觀眾都為她加油，她玩兒命似的跟我拼死拼活，我有些發蒙，打出了幾個臭球。于是觀眾像商量好了似的抱團兒朝我起哄，又是跺腳又是尖叫。我就徹底亂了套，把機會很好的球打丟了，甚至把平常能接到的球打到天棚上去，還故意發力把球打到觀眾的臉上。這下觀眾更來勁兒了，紛紛指著我大喊大嚷，我兩手叉腰，橫眉怒視他們，只差沒和他們對罵了。這場比賽的結果可想而知，我輸了本不該輸的比賽。剛下場，教練就把我拽到走廊拐角，怒不可遏地訓斥我。我不服，梗著脖子歷數觀眾的種種不是。教練真急眼了，“啪”一個耳光子扇過來，立刻打得我啞口無言，我想哭，卻哭不出來。

這是我長這么大，挨過的唯一一記耳光，可見我當時“耍驢”到了什么程度。要不是被驚嚇住了，我想我會非常氣人地一直倔下去。

當我拿了大滿貫（即所有乒乓球賽事的冠軍）后回到地方隊，領導笑臉相迎，教練們噓寒問暖，師妹師弟們畢恭畢敬。我很清楚，所有的人都在看著我，都在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我是樣板，我是排頭兵，我更應該是積極向上的“大姐大”。地方隊的訓練課開始了，我一向準時到場，不言苦不說累。女隊員們在冰涼堅硬的地板上做仰臥起坐，通常都有個習慣，都得拿個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墊子墊在后腰底下。我則第一個自覺躺倒在地板上，不墊墊子，認認真真地做仰臥起坐。別人全傻眼了，她們不再尋覓墊子，紛紛躺倒在地板上賣力地熱身。教練們的眼睛放光了，不用明說大家都能領會，世界冠軍王楠的身教永遠勝于言教，誰還敢拈輕怕重耍滑偷懶？

現在我退役不打球了，但我懷念童年，留戀拼搏的賽場，銘記18個世界冠軍稱號。我永遠忘不了那條爬過的窄窄樓梯和那只冰涼扎手沉重的鐵球拍，以及那個沒多少人知道的走廊拐角的故事。我想以過來人的身份忠告許許多多正在成長的孩子們：沒有艱難曲折的磨煉打基礎，幸福和快樂很難與你常伴。

（責任編輯 王天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