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放不下的松

沙婉秋

因疫情反復停課、居家學習，學習效率如何保證？即將面臨中考這一重大人生課題的考生和家人的身心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艱難考驗……

昨晚接通媽媽打來的視頻電話，先是聽見她正扯著嗓門訓斥妹妹：“天天讓你運動、讓你背書，你不聽。馬上就復課、考試，一大溜等著你呢！看你拿什么跟人家比！”視頻里的她氣得臉紅脖子粗。

而妹妹呢，一邊做著仰臥起坐，一邊背誦口語考試相關范文。她鼓足了勁兒，伸著頭起身，細細的聲音仿佛都岔開了氣，通紅的臉憋得微微有些發紫，掛著半干的淚痕，還有汗濕的短發。

我和妹妹的運氣都不怎么好，前年疫情洶洶，我的高考因此延期;今年將踏上中考考場的妹妹同樣因疫情反復停課、居家學習。體育、口語、中考，一個接著一個宣布推遲。若說最開始，媽媽還飽含豪情壯志地告訴妹妹：“居家學習不能放松，說不定這也是個彎道超車的好機會?！比欢谛^封禁的日子里，妹妹和媽媽只是一天天變得脆弱：當聽見老師訓斥妹妹背不下來范文的聲音外放到整個書房時，當聽見小道消息說，復課就會安排體育中考時，惴惴不安的，是母女倆同頻的心跳。

沉默中，妹妹最先開始對自己采取懲罰。

她開始近乎自我虐待一般壓縮時間，同時去彌補錯過的習題和鍛煉，往往還沒做幾分鐘，先把自己弄得泣涕漣漣。反倒更低效，更緊迫了。家長群里正在統計核酸檢測結果，準備復課。一聲一聲的提示音將本就緊張的家庭氛圍烘托到了極點，媽媽看著陷入惡性循環的妹妹，她告訴我，不可能看著妹妹這樣去上學。

我看見媽媽盛滿煩躁和憂慮的眼睛，我看見妹妹仰躺在瑜伽墊上胸口急速起伏。這一場雞飛狗跳的家庭鬧劇背后，是我們仨最放不下的松。

我試圖告訴視頻里的妹妹：“你放松，你放松，你已經努力得夠多了，不一定就比不過人家的……”直到媽媽都聽煩了，將手機塞在妹妹手中，這樣類似的話語我還是顛來倒去地重復著。妹妹逐漸平復了呼吸。隨后，我聽見了更大聲的哭泣。

“你放松?！边@樣的話我還在重復地說。妹妹開始在我連續不斷的安慰聲音里向我斷斷續續地傾訴，她每說一句，我就順著她的話重復，用言語認同她的宣泄。

“對啊，事情一件一件做嘛。那現在能不能先靜下心把范文背下來，其余的背完再說？”妹妹小聲地答應我。

關上門，媽媽很是認真地問我，如何安撫一個小女孩面對中考這種人生大題時惴惴不安的心。她是這樣小，在剛剛明白這場考試意義重大時，就因為疫情經受一場又一場心理上的凌遲。復課也不是放松的開始，反而要勒緊自己心中的弦。

——那根弦也曾擾亂我復課前恐懼的心。當時的我在漆黑的夜里，抱著書靜悄悄地哭泣。不同的是，那時候的我已經長大了，清醒地知道，我不能以那樣脆弱的姿態回到課堂。于是一聲又一聲撫慰著自己最放不下的松。

此時此刻，曾經的聲音被用來調整另一個女孩子的心弦……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