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阿特麗斯的凝視

甘藍

傳說畫家貴鐸·雷尼去監獄探望過比阿特麗斯。

查爾斯·狄更斯1845年游覽羅馬時，被一幅肖像畫迷住了。他在畫中人物的眼中看到了“天堂的希望、美麗的悲傷和塵世的蒼涼無助”。 狄更斯只是被這幅畫感動的藝術家之一，英國作家雪萊和法國作家司湯達都曾從這幅畫中得到靈感。

如今這幅畫還掛在羅馬巴貝里尼宮的墻上，只有60厘米高，從目前的保持環境來看，你根本猜不到它曾經是意大利藝術界最著名的面孔之一。就像《蒙娜麗莎》一樣，它描繪了一位年輕女子的神秘凝視，就像《蒙娜麗莎》在今天無人不識一樣，200多年前這個戴著白頭巾的女子也擁有同樣的地位。

狄更斯的時代，人們認為畫中的女子名為比阿特麗斯，她的命運比小說更傳奇，人們從她的故事中看到了最純真、最墮落、最殘酷的人性。比阿特麗斯有著迷人的外貌（蛇蝎美人還是無辜的受害者？），她的故事中有羅馬貴族的家庭暴力、蓄意報復并且有涉嫌亂倫的惡行。比阿特麗斯聳人聽聞的遭遇和被處決的悲慘結局無疑激發了公眾的好奇心和同情心。

比阿特麗斯所屬的岑奇家族多次卷入羅馬教皇的權力斗爭，數次參與綁架與暗殺事件。到了16世紀，岑奇家族開始沒落，但其惡名卻因比阿特麗斯的父親弗朗切斯科·岑奇伯爵的胡作非為而達到頂峰。

弗朗切斯科繼承了一筆可觀的財富。他殘酷鞭撻仆人和家人。比阿特麗斯的姐姐安東尼娜被嚇壞了，她請求教皇允許她要么結婚，要么進入女修道院。弗朗切斯科多次被指控強奸年輕女性，據說其中一位在拒絕他之后被殺害。比阿特麗斯伴隨著岑奇家族的流言蜚語成長為一位大美人。她的父親在與教皇發生沖突后，離開羅馬來到鄉下的莊園居住。他帶走了妻子和幾個仆人，還有比阿特麗斯。

1598年9月的一個清晨，弗朗切斯科的尸體在城堡角落的灌木叢中被發現，家里人說他是從陽臺上失足掉下的。但是當尸體被清洗干凈后人們發現：弗朗切斯科太陽穴上有人為造成的傷口，看來伯爵是被謀殺了。 當地官員調查后發現，長期遭受折磨的伯爵妻子給了弗朗切斯科一劑安眠藥，在他昏倒后兩個被雇傭的男人走了進來，但伯爵還是醒了，激烈掙扎，兩個人不得不動用了錘子和鑿子，之后他們將尸體扔下陽臺，偽裝成一場意外。其中一名兇手是城堡的看守人，有人說他是比阿特麗斯的情人。

鑒于案件的細節和收集到的證據，弗朗切斯科的妻子和女兒似乎是主謀，一個女兒背叛她的父親就是在動搖羅馬社會的基本秩序和道德準則。然而，有證據表明，伯爵將女兒鎖在城堡里，不是為了保護她，而是為了讓她成為自己的玩物，誰能否認女兒有復仇的權利呢？但最終教皇法庭裁定：謀殺就是謀殺。1599 年9月10日，在羅馬圣天使城堡外的臺伯河畔，22歲的比阿特麗斯和她的母親被公開斬首。

吉內弗拉·坎托弗利的作品。

這幅無名的女先知畫像，可能直到18世紀晚期，才被世人與比阿特麗斯的故事聯系起來。

有人說畫家貴鐸·雷尼（Guido Reni）去監獄探望過比阿特麗斯，還有人說畫家在比阿特麗斯穿過羅馬街道走向死亡時看到了她，于是就有了那幅著名的肖像畫。確實，畫中的年輕女子讓人聯想到轉瞬即逝的美，這正是比阿特麗斯在18和19世紀的形象。詩人雪萊在1818年第一次看到這幅畫像時宣稱它擁有“一種樸素和尊嚴，她精致的可愛和深沉的悲傷結合在一起，令人無法形容的悲哀”，受畫像和比阿特麗斯故事的啟發，雪萊創作了一部五幕詩劇。

但是現在，史學家發現這幅畫像不可能是貴鐸·雷尼的作品，當時他不太可能在羅馬。纏頭巾的女性，從圖像學的角度來看，一般代表古代的女先知。現在學者認為這幅畫出自吉內弗拉·坎托弗利（Ginevra Cantofoli）之手，她是博洛尼亞幾位被遺忘的女藝術家之一。她老師的年齡比她還小，是另一位著名的女性藝術家伊麗莎白·西拉尼（Elisabetta Sirani），伊麗莎白的父親是貴鐸·雷尼的重要助手，因此從風格上來看，這幅肖像畫確實與雷尼的畫風相近。

吉內弗拉·坎托弗利的許多作品中人物的面部特征都與她本人相似，這一點已被這位藝術家的自畫像所證明，也就是說，比阿特麗斯的肖像畫實際上部分是吉內弗拉·坎托弗利的樣子。這幅無名的女先知畫像，可能直到18世紀晚期，才被世人與比阿特麗斯的故事聯系起來。一場處決和一場抹殺幾乎是同時進行的，畫中女人的痛苦回眸掩蓋和抹去了兩個女人的生活。

在雪萊的敘述中，比阿特麗斯是一個受害者，一個無可指責的無辜者，盡管遭受了非人的苦難，但她的美德仍然毫無瑕疵：她沒有做出弒父的舉動。然而，最近她被重新評價，不再是一個被動的受害者，而是一個原始的女權主義者，一個女英雄，勇敢的謀殺行為是她對16世紀父權制的挑戰。

（責編：栗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