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墨邊境線上，毒販發起“地道戰”

2022年5月，美國執法部門宣布又發現一處大型地下販毒通道，連接美國和墨西哥的工廠倉庫，長度相當于6個足球場拼在一起。這條秘密地下通道內設有鐵路、通風系統、電力設施和加固墻，連通了墨西哥邊境城市蒂華納和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圣迭戈。在過去20年間，附近地區發現10多條結構復雜的地下通道。

美墨邊境的“地道戰”由來已久，早在大毒梟古茲曼風光時期，他率領的錫那羅亞販毒集團就憑借著精湛的挖地道技術，在美墨邊境線上編織了一個世界上最龐大復雜的地下運毒體系。

密室開關是水龍頭

古茲曼有一位美國富豪朋友菲利普，他畢業于瓜達拉哈拉大學建筑學院。1989年，菲利普偕家人搬到道格拉斯，在666號公路上經營一個拖車公園，又在拖車公園旁邊建造了一個涼亭。

不僅如此，菲利普還在距離墨西哥邊境大約一個街區的地方建了一座200平方米的倉庫。倉庫設計圖看起來很專業，但施工人員很快就發現了奇怪的問題。菲利普稱，這個倉庫將用作清洗區，沖洗卡車，所以設計圖上要求開設排水口，但現場工作人員稱，這些開口并沒有通向本地的排水管。

幾個月后，第一條超級地道出現了。它起于墨西哥邊境城鎮阿瓜普列塔的一棟房屋，出口在30米外美國道格拉斯市菲利普的倉庫。從墨西哥一側進入地道的方法是打開室外水龍頭，觸發一個液壓系統，該系統會將一層游戲室的一張臺球桌抬起，然后通向地道的梯子就出現了。

隨著道格拉斯地道投入使用，錫那羅亞販毒集團在美國的業務迅速擴大，墨西哥私人機場的飛機從每天3架增長到了每天10架。

美國執法人員從一名機密線人那里得知了這條道格拉斯地道。1990年5月，一個特別行動小組突襲了墨西哥阿瓜普列塔的房子。在游戲室里，特工移動臺球桌，拉開一塊地毯，露出一塊混凝土。他用手提鉆鉆穿地板，發現混凝土下面是一個比游戲室還大的地下室。后來，另一名特工碰巧打開了水龍頭，讓混凝土板開始上升，這些精巧的設計讓美國特工們看得目瞪口呆。

曾向日軍學習挖地道

道格拉斯地道的覆滅并沒有能阻擋古茲曼的腳步。1991年，古茲曼投資110萬美元，在美國加州圣迭戈縣的奧泰梅薩市建造了西海岸第一條販毒隧道，長度是道格拉斯地道的4倍多。

奧泰梅薩周圍的土壤是火山灰、黏土的混合物。這種土壤非常柔軟，可以用手挖掘，但又足夠堅固，意味著地道甚至可以在沒有木材或混凝土加固的情況下完工。

這條地道在當年完工后很快就為古茲曼賺得大量毒品利潤。然而在1993年，墨西哥販毒組織發生內斗，相互告密，使得美國特工發現了奧泰梅薩地道。

美國執法人員對它的照明和通風系統以及讓軌道車平穩運行的混凝土地板贊嘆不已。

當然，古茲曼擁有的不僅是這兩條地道，而是幾十條。在道格拉斯地道被發現之后，古茲曼便開始精研地道作業。為了更加隱蔽和安全，他的地道也越挖越長，但還面臨兩大技術難題：一是要通風透氣，避免人員窒息;二是要在無法光明正大地測量的前提下保障地道兩端精準。

為了解決兩大難題，古茲曼甚至在日本黑幫那里找到當年日軍在硫磺島挖地道的資料。

最終，結合眾多挖地道的經驗，古茲曼解決了通風和精準問題，在美墨邊境挖出了多條超長距離的地道，成為當時墨西哥販毒界的王中王。

超級地道的誕生

大多數錫納羅亞販毒地道直接施工人員大約有五六個。他們在房間里工作時，其中兩人用手持式電鏟挖土，再把泥土和石頭裝在沙袋里，然后把沙袋拖出已開挖的地段。其他三名工人使用臨時電梯——一個與電動滑輪系統相連的大型金屬籠子——將袋子拖出。

隧道的天花板略微呈拱形，這是錫那羅亞超級隧道的標準特征，有助于分散壓力并防止坍塌。在潮濕、密閉的空間中，氧氣會下降到致命的水平。工人們用管夾將一根黑色塑料管固定在隧道頂部進行通風。在已經完工的路段中，工人們會鋪設兩條金屬軌道，初期用來運送沙袋，完工后就成為毒品運輸線。

墨西哥蒂華納市的地道挖掘者面臨的最大風險可能是地下水。為了規避地下水風險，地道施工者一般會沿著稍微向上的坡度開挖;這樣一來，即使遇到地下水，水也會順著坡度流向地道的起點，便可將其抽出。

美國加州的地道大部分始于蒂華納北部的工業區Garita de Otay，出口在加州圣地亞哥市南部的地區奧泰梅薩。奧泰梅薩北接美墨邊境線附近的布朗菲爾德市政機場，南接墨西哥，有著數百個靠近邊境的倉庫。大多數超級地道都在這些倉庫內終止，因此很難被發現。

據估計，一條超級地道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和超過100萬美元才能建成;設施包括電梯、電燈、通風管道、巧妙偽裝的入口和出口豎井。它們深達20米，而高度往往足以讓成年人步行或騎車穿過。

對于這種精巧設計的“地道戰”，美國政府實在應對乏力。

美國官方的“笨辦法”

幾十年來，地道一直無法被衛星、運動傳感器和熱成像系統檢測到。越戰期間，美軍也曾遭遇“地道戰”——越軍利用地道網等地下通道發動突襲，但美軍沒有有效的地道探測技術，只得派步兵進行危險的人工搜索。

2005年，美國政府出資打造地道探測計劃，該計劃招募了學者、行業專家和軍事工程師來探測邊境附近的地道。“這似乎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參與該倡議的地球物理學家內德拉博納爾說，“你的地面上有一個洞，我覺得利用地震數據就能觀察到，就是這樣。”

但是這種方法會帶來海量數據和超高的誤報率，美國政府不得不回到原點，繼續人工偵察。目前，來自邊境巡邏隊、國土安全調查局、緝毒局以及移民和海關執法局的數百名特工正在奧泰梅薩區邊緣的兩座大型無標記建筑物中工作，主要任務之一就是發現地道。

然而，特工們通常逮捕的都是低級別販毒人員，例如卡車司機和倉庫主管，很難掌握全部地道的信息。并且，法律禁止無理由隨意搜查倉庫，他們能做的只是敲門，分發名片，要求工人報告所有可疑情況。不過，通過這種貌似笨拙的方法，他們的確發現了很多線索。特工們平均每年可以找到兩條地道。

例如，在2010年5月，國土安全部調查人員開始監聽一個綽號為恩里克的錫那羅亞集團中層頭目的電話。電話透露了一位名叫基里諾的人負責一項重大的地道工程。通過分析，特工們找到了地道在蒂華納的入口。當年10月，墨西哥當局在蒂華納的一個倉庫中查獲了134噸大麻。這是墨西哥史上規模最大的大麻販毒案，預計這批貨物出售收益超過3億美元。墨西哥警方將這些大麻付之一炬時，篝火整整持續燃燒了兩天。

2014年，古茲曼落網。但在墨西哥城一座戒備森嚴的監獄里，這個大毒梟充分發揮了他的挖地道本領，讓同伙挖出了一條深15米、長達1500米的地道，次年便越獄成功。2016年他再次落網后，墨西哥政府擔心他再挖出地道，遂將他引渡到美國科羅拉多州聯邦監獄，關押至今。

古茲曼雖然入獄，但是美墨邊境的地道依然源源不絕地將毒品運送到美國。特朗普上任后不堪其擾，試圖用最密集的隔離墻擋住非法移民和毒品。可吊詭之處在于，隨著隔離墻變高，地下運毒變得更有市場，走私的利潤也在水漲船高。

一名墨西哥毒販匿名接受采訪時，特意感謝了“特朗普總統”，因為建起邊境墻間接地為犯罪網絡提供了更多資金。今年5月發現的地道只不過是毒販與警察日常的鼴鼠游戲而已，而這個游戲還看不到盡頭。

（摘自《看天下》陳勁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