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桉瑞珊
【摘要】 抗戰期間桂東地區期刊的大量發行形成了當地獨特的期刊媒介場域,場域內的詩歌在詩體形式、主題表達、語言風格上獨具特色,而場域對詩歌的傳播更在時代性、藝術性、民族性等方面對桂東乃至整個廣西都具有著顯著的意義與價值。對于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中國,重溫桂東這段特殊歷史時期的詩歌,領悟和體會其中的抗戰精神、地方特色與文化價值,將有利于推動廣西紅色文化的傳承、發展與弘揚。
【關鍵詞】抗戰期間;桂東;詩歌;期刊媒介場域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45-0031-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45.010
場域理論是著名法國社會學家布迪厄的基本理論,所謂“場域”就是“在各種位置之間存在的客觀關系的一個網絡(network)或一個構型(configuration)”①。在布迪厄看來,社會空間中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場域,或者說,社會就是由一個個相互獨立又彼此相連的子場域所構成的大場域,場域的多樣化是社會分化的結果。每個場域都是由社會成員按照特定的邏輯要求共同建設的,是社會個體參與社會活動的主要場所。[1]
其中,媒介場域是伴隨著近現代大眾報刊的興起而逐漸生成的[2],而期刊作為傳播媒介之一,它的大量發行,自然會在媒介場域內部又形成一個以各類期刊為主體,由作者、編輯、讀者等與傳播活動直接相關的各方機構和個人組成的相對獨立的遵循自身獨特邏輯的期刊媒介場域。
廣西桂東地區在古廣信時期曾是嶺南的重心,古文化發達,有著深厚的詩歌創作基礎,詩歌文化興盛。一直到抗戰期間,桂東地區雖不比桂北文化城的報社林立、名家縱橫,但也一度是廣西的文化重心,不僅出版過大量的期刊雜志,形成了當地獨特的期刊媒介場域,而且在場域內的文學類期刊里,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方面,詩歌文體都是其中非常耀眼的存在。并且,期刊內的詩歌相較于散佚于各家各處的雜詩,更加有跡可循、數量豐富、清楚明晰,且具有一定的聚集性和代表性,利于展開深入的研究。因此,本文就將以期刊媒介場域為切入視角,具體研究抗戰期間桂東地區的詩歌文化。
一、抗戰期間桂東地區期刊媒介場域的生成
九一八事變,抗日戰爭爆發,中華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國民的民族責任感與救亡意識也隨之空前高漲,革命的呼聲響徹大江南北,革命的星火燃遍長城兩岸。即使遠在祖國的南疆,桂東地區亦高昂著民族解放的旗幟,無數仁人志士奔走呼號、上下求索,用自己的青春和熱血譜寫了一首首壯麗的詩篇。而在文化層面上,為了配合抗戰、鼓舞士氣、動員群眾,桂東各黨政機關、軍事機構、地方學校,乃至個人等都紛紛創刊辦報,作家踴躍投稿、讀者積極響應,各類期刊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抗戰期間桂東地區的期刊媒介場域由此形成。
而這種媒介場域的“場效應”②更使桂東地區的抗戰熱情被進一步點燃,作家們受到激勵和感染,更加積極地投身創作,以筆為戈,寫就了大量的詩歌作品,而承載這些詩歌的期刊媒介也相應劇增。經筆者考察,這些期刊的類型繁多,雖沒有查找到專門的詩歌刊物,但在許多綜合性刊物中都有詩歌專欄或文藝版塊(其中主要以詩歌作品為主),詩歌創作可謂繁盛。而在這一眾期刊中,學校刊物(包括校辦和學生辦的期刊)占比最多,其中的詩歌數量也最為豐富。如:
《西大學生》1934年1月由廣西大學學生自治會編輯并發行于梧州,年刊,屬學生會刊物。該刊物主要刊登時事評論、學術論著和實習報告,以及詩歌等文藝作品,反映該校學生的學術活動、學術成果及愛國熱情。欄目有專載、討論、學術、調查、日記、新詩選、附載。
《嶠聲》1938年創辦于廣西容縣,不定期刊物,為都嶠中學校刊。該刊物主要刊登國際時事、抗日宣傳、教育活動、校務述略、學校沿革、海外來鳴、農民生活、游記、趣話、學生創作、話劇、詩、散文、教職員及學生名錄。
《新泉》1934年11月創辦于廣西梧州,起初為旬刊,后改為不定期刊,屬于學生刊物,由廣西省立梧州初級中學學生自治會編輯委員會編。該刊主要探討科學、文藝及青年問題,刊有時事評論、文藝、校聞、讀者園地等。
《四高中校刊》1932年12月在廣西梧州創刊,又名《廣西省立第四高級中學校刊》,由廣西省立第四高級中學校編輯并發行。月刊,屬于中學校刊。設有校聞、詩詞、論著等欄目。作為廣西省立第四高級中學的校刊,其內容主要是翻譯國外經典論著,發表詩歌等文學作品,論述文學問題以及刊登學校消息等。此外,還注重介紹國外文學理論,探討漢字革命等問題。
政府機關及軍隊創辦的刊物也為詩歌作品開辟了一定的園地,但總體而言主要是在宣傳統治者的政見政績,詩歌數量較少,如:
《粵西通訊》1939年6月創刊于廣西梧州,雙月刊,由軍事委員會后方勤務部基督教負傷將士服務協會榮譽軍人招待所西南第八大隊部編輯發行,主編鄒國雄,刊名為龍光所題,屬于軍事后勤刊物。停刊時間及原因不詳。本刊主要報道當時傷兵招待所的各項工作情況,發表文章交流后勤保障工作經驗,也刊登宣傳抗日的文藝作品。
《廣西學生軍旬刊》1939年由廣西學生軍于貴縣創辦的刊物,旬刊。學生軍為廣西創始,宗旨是團結組織民眾,統一抗戰。該刊主要內容包括論著、實事評述、工作經驗與教訓、社會調查與統計、各團隊新聞、文藝等。
除此以外,以文化界團體為代表的各類愛國民間團體也創辦了相應的期刊雜志,雖然如今許多期刊已經無法尋覓,但在已找到的這些期刊中,詩歌這種極富激情和戰斗性的文體卻占據著不少版面,在宣揚抗戰的同時,也為桂東地區抗戰期間詩歌的發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如:
《咆哮》1938年創刊于廣西陸川,具體創刊時間不詳,刊期不詳,停刊時間及原因不詳,由陸川文化界抗敵后援會編輯,屬于抗戰宣傳刊物。創辦宗旨在于號召文化界的同志肩負起救亡的重大的擔子,站在動員民眾的崗位上,完成抗戰救國的偉大使命。主要內容是發表有關抗日戰爭內容的詩歌作品、探討抗戰宣傳工作方式方法的指導性文章、有關陸川文化界抗敵后援會活動情況的報道等。
除以上三類期刊外,抗戰期間桂東地區還出版了《樵夫》《建道》《指南針》等許多期刊,共計67種,但由于它們的出版機構不具有典型性且數量較少或已無法悉知,這里就不再贅述。總之,正是這些期刊的大量刊行,形成了當地獨特的期刊媒介場域,使得抗戰期間桂東地區的詩歌得以傳播并保存下來,既發揮了宣傳抗戰的文化效果,又反映并促進了桂東地區此時期的詩歌發展。
二、抗戰期間桂東地區期刊媒介場域中詩歌的文本特點
期刊媒介場域身在社會這個大場域之中,必然會受到政治、經濟等場域的影響,但同時它也和其他場域一樣,具有著相對獨立性。而期刊不僅僅是詩歌的載體,更對進入其中的詩歌有著一定的篩選性,因而場域中的詩歌也自然有其獨特魅力。
(一)詩體特征:古體詩獨領風騷
抗戰期間桂東地區的詩歌在體式上表現為古體詩獨領風騷的詩歌創作現象。經筆者統計,在能夠查閱到具體內容的26種文學期刊中,詩歌作品共計552首,其中新詩169首,古詩383首,古詩約占詩歌總數的70%,在數量上遠超新詩,古體詩創作可謂繁盛。
而這一現象正與桂東地區期刊媒介場域的獨特性有著莫大的關系。
桂東地區曾經一度為嶺南的重心,古廣信文化③發達。因此,桂東地區在古中國并非是一般人所認為的南蠻之地,反而有著深厚的文化基礎,歷代的文人騷客都曾在此留下大量的詩歌作品。如杜甫《送蘇四郎知蒼梧》、蘇軾《吾謫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至梧乃聞》、元結《冰泉銘》、韓守益《發梧江驛》、宋之問《經梧州》、陶弼《送呂濤典獄之梧州》、邊其晉《登赤峽李白讀書巖清》等等。[3]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桂東地區強盛的古文化不僅沒有消磨,反而漸漸在當地百姓的心中形成了一種共有的文化認同感,他們在進行詩歌創作時,往往都對古體詩情有獨鐘。加之桂東地處偏遠,交通不便,環境閉塞,受新文化沖擊與影響的力度較小,古文化因此在桂東獲得了優渥的生長土壤。
這種古文化強盛的人文環境潛移默化地濡染著作家的創作心態、讀者的期待意識以及編輯的選擇傾向,進而便催生出了桂東地區抗戰期間獨特的期刊媒介場域,場域內的詩歌自然也表現為古體詩一家獨大的局面。
當然,期刊中的古體詩不僅僅是數量豐富,在藝術上也同樣能領一代文學之風貌,如這首感傷國事的短詩:
“中日相爭尚未休,傷時王粲怕登樓。欲揮三尺青萍劍,殺盡倭奴雪國仇。” ④
日寇的侵華戰爭無休無止地進行著,國土被侵吞,人民被屠戮,山河破碎,滿目瘡痍,詩人有感于此,心中憤懣難平,但卻并沒有將這種情緒直接傾吐而出,而是連用王粲登樓與青萍寶劍兩處典故,在賦予詩作古典韻味的同時,也使情感得到了一個逐級遞進的空間,最后再在末句將所有的憤恨一氣釋放出來,使全詩的情感一層深過一層,給人以強烈的感染力。
而不同于情感上的濃烈張揚,醉琴的這首《秋雁》則寫得則更加委婉含蓄又深沉蘊藉,“楓落桐凋景異常,一聲孤雁度斜陽。年年慣作南歸計,不肯趨炎到另鄉。”⑤全詩運用象征手法,看似是在吟詠秋雁,實則是借秋雁的忠貞,斥責那些趨炎附勢、賣國求榮的宵小之輩,詩人雖未直接表明自己的情感取向,但諷刺之意已然溢于言表,別具藝術張力。
期刊中的古體詩除了長于表情達意、詠物敘事外,在描寫方面同樣十分出色,如這首描寫雨后春景的小詩,“日暖風微雨后天,庭花吐蕊色芳妍。溪頭楊柳嬌無力,時有黃鶯出綠煙。”⑥全詩有聲有色,有動有靜,簡筆的勾勒穿插著細膩的填涂,說是一首詩,卻更像一幅畫,一幅萌動著生機與活力的春天的圖畫,描寫之細致,運筆之靈巧,足以觀之。
總而言之,抗戰期間桂東地區期刊媒介場域中的古體詩數量豐富、情韻兼勝、藝術性較強,在一眾詩歌中表現出獨領風騷的文本特征。
(二)主題表達:多元并包
期刊媒介場域具有相對獨立性,故而場域內的詩歌也閃爍著獨屬于自己的精神魅力。雖受抗戰的政治大環境影響,詩歌必然圍繞“抗戰救國”的主旋律展開,但桂東地區抗戰期間期刊媒介場域中的詩歌在主題表達上卻又并非完全囿于抗戰,而呈現出主題多元化的態勢。
寫景紀游的詩歌在期刊中便占據著不小的版面,“吹草春風綠,催花鳥語香。春山春雨后,疑是長新莊。”⑦是朝氣蓬勃的春景;“綠楊陰里噪新蟬,意懶拋書蘧蘧眠。蝴蝶莊周渾不解,婆娑午夢自怡然。”⑧是幽謐怡然的夏日;“金風午夜響蕭蕭,井上梧桐葉半凋。北苑寒窗燈吐焰,殷勤伴我度秋宵。”⑨是蕭瑟冷寂的秋夜;“處處山容綠退肥,涼秋景色已全非。回頭細數流光轉,乍落黃花露又飛。”⑩是紅衰翠減的初冬。
詩人用腳步丈量著身下的土地,用詩句勾勒著眼中的景色,行至一處,便是一抹詩意,一句妙筆,如這組《平南名勝詩四首》 ?正是詩人在游覽平南時所作:
一、暢巖懷古
我游暢巖下,懷古欽先賢。如見周夫子,程道與伊川。勝跡風云獲,而今入百年。
二、烏江清濁
烏江合龔江,儼然涇渭別。清洗還濁洗,天造而地設。問其所由然,水經注難說。明滅分夕陽,吞吐半皓月。所以我平南,列為八景一。
三、漁瑞雁
天然旅寓在江洲,作主作賓作客留。日與漁人來往慣,忘機相對若閑鷗。
四、燕石巢云
天然生長大江濱,不食不鳴春過春。最好雨天船上望,濕云埋處半巢身。
平南的水,平南的石,平南的山川古跡就這樣凝聚在詩人的筆尖,刻印在期刊的一角,也由此走入了每個讀者的心田,為抗戰期間桂東地區的詩歌文學增添了一抹亮麗的色彩。
而除了山水之樂外,男女情愛也同樣是詩歌的一個重要主題。古往今來,“情”之一字困住了無數的紅塵中人,即使是戰爭的烽火,亦燒不盡這綿延的情絲。
“三生緣結發,恩愛重山河。暫別猶堪惜,閑愁且放歌。風塵羈我老,兒女累卿多。一語須相問,高堂慰得么?”?戰爭造成了離別,離別寫就了相思,山程水繹之間,是數不完、流不盡的情人淚。
“春去秋來總是愁,紅顏少女淚常流。寒燈伴我三更夜,黑影同人半夜留。淚眼憑窸觀明月,月圓花恨更心愁。新愁舊恨誰省識,情天恨海兩相愁。回視殊床空寂寂,往觀枕被枉溫柔。情深海愛殊難渡,愿脫凡塵見此丘。” ?愁是心上秋,更是人間情,愛而不得生怨,終而被棄生恨,情愁難解,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情愛會帶來痛苦,亦會送來歡愉,甜蜜而摯誠的熱戀就像是涌動的春泉,又像是香醇的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只愿長醉今宵,永不再醒:“來罷朋友,不要驚/這是梧桐的陰影/你看,那月兒正明/軟風是那么輕輕/多美呵/看這一片柔波似鏡/渾厚而迷蒙的遠景/正似我們濃的情/兩顆月兒金輝交映/正似我們潔的心靈/朋友喲/一切是多甜蜜摯誠/血潮像春泉般涌湴/心尖兒互敲共鳴/烈的火燃爆了星星/莫辜負今宵的熱情/盡醉罷/就算我們永不再醒/你為甚這么的慌驚/那只是一片松聲/那又只是船上之鈴/請略把你的心兒安定/是走了/你真是一刻不能再停?” ?
正如大詩人元好問所言,“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即使是烽火硝煙之下,亦有著無數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個人的情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基柱,但若沒有大愛,又何談小情,相比于個人的情愛歡好,國家的興衰榮辱更牽動著一顆顆誠摯的愛國之心,“抗戰救國”始終是抗戰期間不變的旗幟。
“年年內亂可悲傷,去歲倭奴妄逞強。無禮入侵東北土,冷天雪地總凄涼。” ?(廖丕《哀九一八》)
“神州將沒最堪愁,問誰可雪國家羞。匹夫也有興亡責,不斷倭奴誓不休。” ?(KUAN《感時》)
“同胞們!目前不是醉生夢死的時候了!/太平洋的波濤,不絕地洶涌澎湃!/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的戰神,已是猙獰菀笑!/處此列強勾心斗角,劍拔弩張的局面!/我國能不倉皇失措,悲憤填膺!/同胞們!兇暴的日本,無理占據華北四省!/殘殺同胞,蹂躪國土,破壞國際公法都不管!/同胞們!猛醒吧!/沸起熱騰的血,鼓起奮斗的精神!/沖上戰場去,不畏怯,不屈饒!/把敵人瞄準,飲我的彈,抽他的筋!/同胞們!猛烈前進吧!/孔曰取義,孟曰成仁!/直搗三島,痛飲扶桑之美酒!/奏歌海上,欣簪神戶之櫻花!” ?(顯《前進》)
縱觀抗戰期間桂東地區期刊媒介場域中的詩歌主題,在緊貼抗戰救國這一主旋律的同時,又兼有寫景紀游、男女情愛等各個方面,體現出多元性、豐富性的特點。
(三)語言風格:樸素清新
期刊媒介場域雖然具有相對獨立性,但身在社會這個大場域之中,必然會受到其他外在場域的影響,特別是在抗戰這一總的政治局勢之下,詩歌為戰爭服務的特殊職能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詩歌不在僅僅是文人知識分子的審美對象,更要走入尋常百姓家,面向人民,面向群眾,因而在語言上,直白樸素成了這一時期詩歌的一個共性特征。即便是與戰爭無關的詩歌,語言也大多簡單質樸,不假雕飾。當然,樸素并不等同于粗淺,桂東地區深厚的文化基礎決定了當地詩歌樸素而又清新的語言風貌。
“烽煙東北淚痕多,國慶狂呼哭當歌。砥柱中流誰起溺,強藩猶自逞干戈。”?九一八事變,東北三省淪陷,舉國嘩然,恥辱與哀痛深深刻進了每個愛國人民的心中,這首詩就是在這一背景下寫成的。詩人以最樸直也最真誠的詩句道出了內心無盡的凄涼,可就是這樣直白的話語卻說出了無數國人的心聲,更敲響了中華民族的警鐘。若想要慘案不再發生,就唯有反抗;若想要國土不再淪陷,就唯有自強。抗戰救國,是這個時代下最激昂的戰歌!
而這一時期桂東地區的詩歌,即使是與抗戰無關,在語言的運用上也并不講究濃墨重彩的雕畫,而是普遍顯現出清麗素樸的特征,如:
“那堪吹面風如箭,冷氣稜稜水欲冰。隴上農夫勤作苦,朝朝暮暮事冬耕。” ?(謀臣《冬耕》)
詩作先從冬景寫起,以箭比寒風之凌厲,以稜稜的聲響狀湖水之冰冷,烘托了農夫艱苦的工作環境。之后,筆鋒一轉,主人公被引入到畫面當中,一個“苦”字直接點明了冬耕之辛勞以及農夫內心的痛苦,語言直白卻不淺率,別有一股清新的鄉土之氣。
“夜闌寂寂月孤明,蠹卷閱殘已三更。游子他鄉懷往事,送來月下笛聲聲。” ?(邱芝強《聞笛》)
笛聲在我國古典詩詞中具有多元性的文化內涵與審美導向,思鄉之情便是它的其中一個情感符號,此詩以笛聲為題,又以笛聲作結,曲折的笛聲是貫穿全詩的線索,亦是詩歌語言的潤滑劑。陣陣笛聲里,訴說的是游子的思念,流出的是詩歌的情調。
抗戰期間桂東地區的詩歌,少了語言的含蓄,把各種情緒用民眾都能接受的方式淺吟高歌,有時雖以口語入詩,卻依舊動人心弦。大眾化的語言既擴大了詩歌的受眾面與影響力,又在質樸的風格中不失清新明麗,體現了那個特定時代的一種深情、一種赤誠、一種詩風、一種個性[3],也反映了桂東地區獨特的詩歌語言魅力。
三、抗戰期間桂東地區期刊媒介場域對詩歌傳播的意義
抗戰期間,桂東地區期刊媒介場域的形成,為詩歌的傳播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同時也是詩歌得以傳播的有力保障。經過專門裝訂過的期刊,相對而言,不易損毀和破壞,方便流傳,這也就相應的提高了其中詩歌的傳讀率。同時,期刊體積較小,便于攜帶,傳播面積廣泛,有利于進一步打開詩歌的受眾群體。此外,期刊相較報紙等傳播媒介,廣告較少,其中還有專門的文學期刊甚至詩歌期刊,詩歌版面豐富且往往具有集中性,傳播效果顯著。[4]而抗戰期間桂東地區的詩歌借助期刊媒介場域的大量傳播,在時代層面、藝術層面、民族層面又有其更加深遠的意義。
首先,抗戰期間桂東地區期刊媒介場域對詩歌的傳播具有時代意義。場域內的詩歌緊緊圍繞著“抗戰救國”這一主旋律,多角度、廣視野地展示了戰時桂東地區豐富的現實生活,表現了世亂時艱、山河破碎、日寇暴行、軍民傷亡、田園荒蕪的殘酷現象,歌頌和贊揚了抗日軍民浴血奮戰的抗戰精神。同時,通過詩歌對時代的抒寫,又有利于進一步鼓舞和激勵桂東地區更廣泛的人民群眾挺起胸膛,拿起武器,投身到抗日戰爭的偉大浪潮之中,肩負起時代賦予每個中國人的責任,為桂東抗戰的深入開展發揮了詩歌宣傳動員的文化效果。
其次,抗戰期間桂東地區期刊媒介場域內的詩歌不僅在內容上緊貼現實,宣傳抗戰,具有極高的時代性,同時也具有較強的藝術性。場域內以古體詩為代表的一眾詩歌,語言清新樸素,主題多元并包,藝術手法圓融豐富,在情感內容和審美取向上不同于抗戰時期一般詩歌的“規定性”“統一性”,而是閃爍出了獨屬于桂東地區的藝術魅力。詩歌在繼承桂東古廣信時期的詩歌文化的基礎上,又結合抗戰的時代大環境,為詩歌融入了更廣闊的題材、更新穎的詩體以及更厚重的情感,進一步促進了桂東地區詩歌的發展,使抗戰期間桂東地區的詩歌無論在數量還是質量,題材內容還是藝術形式上都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
最后,抗戰期間桂東地區的詩歌在期刊媒介場域中的傳播還具有深刻的民族意義。桂東作為八桂大地的一部分,是壯族及其他少數民族人民廣泛聚居的地區,因而場域內的詩歌在語言、題材、人文意識等方面自然會帶有一定的民族及地方特色。而期刊作為詩歌的載體,在承載這些詩歌的同時,更將詩歌中的民族精神與民族特色傳播并保存了下來,不僅豐富了廣西的民族文學寶庫,更在激活共同歷史記憶的同時,進一步推動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建設。
總而言之,抗戰期間桂東地區期刊的大量發行形成了當地獨特的期刊媒介場域,場域內的詩歌具有古體詩獨領風騷、主題多元并包、語言樸素清新的文本特點,而其對詩歌的傳播更在時代性、藝術性、民族性等方面對桂東乃至整個廣西具有著顯著的意義與價值。特別是對于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中國,重溫桂東這段特殊歷史時期的詩歌,領悟和體會其中的抗戰精神、地方特色與文化價值,將有利于我們以史為鑒,開創未來,進一步促進廣西紅色文化的傳承、發展與弘揚。
注釋:
①(法)布迪厄、(美)華康德著,李猛、李康譯:《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引》,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年版。
②場效應:是媒介就某一事件所持立場對公眾的提示,由這種提示而產生聚焦。它是媒介場域傳遞信息、表達觀點的機制,也是媒介場域的特有優勢。
③漢武帝于公元前111年平南越,設立交趾刺史,同時在賀江、漓江與西江交匯的地方(今封開、梧州一帶)設立廣信縣,取“初開粵地宜廣布恩信”之意。廣信之東稱廣東,廣信之西稱廣西。兩漢時期,交趾刺史部兩度設于廣信,共達300年之久,廣信成為嶺南都會近四個世紀。古廣信是嶺南和珠江流域最早開發的地區,是中原文化南下與嶺南土著百越文化的交匯點,自秦皇漢武之后,古廣信始終展現出強大的吸納融合能力,經過長期交流,逐步形成了有別于中原文化的生活習俗、語言文字、風土人情、農耕水作、宗教信仰的山地文化、水上文化和商品文化等,統稱為古廣信文化。
④蒙端章:《感時》,《平中學生》1933年第二期。
⑤醉琴:《秋雁》,《嶠聲》1937年第二期。
⑥樹生:《新晴》,《樵夫》1933年第二期。
⑦劉祖湘:《即景》,《嶠聲》1937年第二期。
⑧龐淑真:《夏日》,《四高中校刊》1933年第七期。
⑨蒙端章:《秋夜》,《平中學生》1933年第二期。
⑩篤公:《初冬口占》,《容中學生自治會刊》1935年刊期不詳。
?梁震章:《平南名勝詩四首》,《平中學生》1933年第二期。
?周昶旦:《寄內子陳楚琪》,《嶠聲》1937年第二期。
?霧萍:《失戀》,《石南青年》1938年第二期。
?《桃花湖底夢》,《西大學生》1934年創刊號。
?廖丕:《哀九一八》,《平中學生》1933年第二期。
?KUAN:《感時》,《平中學生》1933年第二期。
?顯:《前進》,《容中學生自治會刊》1935年刊期不詳。
?丕績:《雙十節》,《樵夫》1933年創刊號。
?謀臣:《冬耕》,《嶠聲》1937年第二期。
?邱芝強:《聞笛》,《新泉》1934年創刊號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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