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雨（組詩）

林春泉

稻草和莊稼的呻吟若有若無

莊稼異常安靜

風一吹就彎下腰

鐮刀的腰也是彎的

面對鋒利，風逃跑得更快

在匍倒的莊稼面前

腰彎得更低

含住手指頭的傷口

稻草和莊稼的呻吟若有若無

血腥的苦? 漸漸荒蕪

蚱蜢翅膀有多薄

我居住的鄉村就有多卑微

直到一個小小的信封

能夠裝下整個原野的莊稼

能夠逃離順著高樓腳手架

像螞蟻一樣攀爬

蛐蛐叫聲暗藏刀鋒

不知哪一聲

割破陳舊傷口

整夜整夜地疼

天空

用一根棗木拐杖支撐

從早上到晚上一個人自言自語

能把太陽看成月亮

月亮下的人有金色的光芒

步伐更輕

耳朵里有條河

一群羊經常來喝水

還有鯉魚跳出水面

眼前那么多云，那么低

可是一伸手，云就飛走了

星星落下來

星星是苦的

從天空到地下很短的路程

就像體重越來越輕

輕得可以和云一塊飛起來

二十四節氣之外的節氣

藏在水里，有時候也藏在山上

更多的時候藏在土里

嫩綠的草芽里藏著火

誰把月亮偷吃了

黑暗中河流墜下懸崖

烏鴉忘記了飛向

空中有海的模樣

鳥巢

這只鳥從何時銜第一根樹枝沒人看見

這座樓建到第三層的時候鳥巢與我的視線平行

我們和這只小鳥互不打擾

每一根樹枝都是用嘴銜來的

左擺右擺，長短粗細都要合適

他沒有鋸子也沒有斧頭

小鳥為遙遠的樹枝找一個合適位置

不知疲倦，這座樓高到看不清鳥窩時

大雪降臨，我們用木頭烤火

這只鳥還在為放不下的樹枝發愁

我也常常把釘子含進嘴里

一枚一枚砸進木頭

錘頭、釘子、木頭互相擠壓

把每個日子釘緊

不給黑夜留下一絲縫隙

桃花雨

前半夜的雨戴著黑色斗篷

后半夜的風藏在黑暗里

我沒能留住桃花燦爛的一生

沒有人能夠指認地上花瓣來自哪一個枝頭

不能去掃也不能撿

甚至不能走動

只能讓逃出黑暗的風給他們尋找最后的歸宿

反復地吹打花瓣上灰塵

昨日的陽光藏在脈絡里

義無反顧地將人間一瓣一瓣開放

另一個我

夜深了，他又安靜地坐在我的身體里

拉上的窗簾沒擋住潔白的雪將我灼傷

最后一片葉子累了

在一本書里枕著無數個黑夜和黎明睡去

夢里的電閃雷鳴陷在漩渦里

月亮高懸在村口

走多遠都有一根繩將我困住

風一刻也沒有安寧

奔跑不舍晝夜

黑夜的那一邊忙碌永無休止

此刻他在我的身體里有著無盡的孤獨、荒涼、悲傷

鋒利的刀逼出我一身冷汗

夢塞滿了黑暗，早晨的陽光卻一次次將我新生

黑白分明的心上有著一個又一個補丁

什么樣的門安在我的體內

讓他黑白交替地進進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