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看大戲

楊卉明

這一天，林柏生正在自家小院里吃晚飯，喝著小酒哼著小曲，好不快活，這時只聽院門外有個熟悉的聲音喊道：“柏生，在家嗎？城里有好看的大戲來了。”

林伯生邊吃邊應聲道：“在呢，是大年吧，是什么好戲讓你這么高興？”

話音剛落，林大年已經快步進了院，來到飯桌前，喘著氣說：“柏生，周末縣城大戲院有一場昆劇大戲表演，是省城昆劇團來演出的，有好多名角呢，聽說戲票很貴，也難買，能不能叫你兒子搞些票，好讓咱們林家村的老票友們一起去開開眼界。你說怎么樣？”

林柏生的兒子叫林小生，去年剛提拔為縣文化局副局長。林柏生是個熱心腸，平時樂于助人，聽到有人求他辦事，便滿口答應，說道：“都是鄉里鄉親的，弄幾張戲票還不是小事一件，包在我身上。大年，坐下一起喝幾杯。”說著給林大年添了副碗筷，倒上一杯酒，兩人邊喝邊聊了很久。

林大年臨走時說：“柏生，咱們村鐵桿戲迷有一二十個呢，叫你兒子多搞些票吧，召集票友的事由我來辦。”

醉意上來，林柏生爽快地說：“放心，再多點也沒關系，具體能去多少人你負責統計落實，咱們村票友組團進城看大戲，那才叫氣派呢。”

送走林大年，林柏生就給兒子林小生打電話，酒后說話舌頭都有點大：“小生啊，我問你，這周末縣城大戲院是不是有場省里名家來演的昆劇大戲？”

林小生回答說：“是啊，有的。爸您是想去看吧？”

林柏生說：“是啊，不光是我，村上的票友們都想去看呢，你多搞些內部票。”

林小生有點勉強，耐心地解釋：“戲票都是對外出售的，我怎能搞特殊化隨便去搞內部票呢。”

林柏生有些生氣地說：“你是聽著村里老票友唱的戲長大的，怎么當上局長就不認父老鄉親啦。我都答應鄉親們了，到時你務必要搞到，不然我怎么跟大家交代。”

林小生說：“爸，您怎么不先問清情況就答應了呢！”

林柏生說：“小生啊，搞幾張內部戲票這種小事，對你而言應該是舉手之勞，老爸也不是讓你去做什么違紀違法的事。”

林小生說：“您今天又喝多了，早點休息。戲票的事我盡力吧。”林柏生深知自己兒子的性格，他所說的盡力就表示已經答應了。

林柏生又叮囑道：“這事就這么定了，具體人數我明天統計了告訴你。”說完才放心地掛了電話。

周末到了，林家村的戲迷們早早集中在村部廣場，大家像過節一樣，穿著自己最體面的衣服，個個興高采烈。

林大年清點了一下，說道：“各位都到齊了，大家安靜一下，上車出發前我先講幾句。今天戲迷們組團進城看大戲，是過去我們村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這次戲票是柏生讓他的兒子林小生局長安排的內部票，所以大家看戲時要注意形象，看戲時不能隨意走動，要展現出咱們林家村良好的素質面貌。大家聽明白了？”

大家異口同聲說：“明白。”

林大年又說：“柏生，你下令吧。”林柏生把手一揮，大聲說道：“鄉親們，林家村進城觀戲團現在出發。”

在林柏生的帶領下，戲迷們坐著一輛中巴，很快就到了縣城大戲院。下車后，林柏生讓大家在檢票口外側排著隊等候，他知道今天兒子林小生去市里開會了，特意交代他說戲票放在大戲院辦公室，讓他自己去取。

大戲院辦公室有一個老同志在值班，林柏生敲了敲門，問道：“這里是大戲院辦公室吧？”

老同志說：“是的，您有什么事？”林柏生說：“我是林家村的林柏生，是縣文廣局林小生的父親，我是來取今晚演出的戲票。”

老同志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看著信封上的字說道：“林家村林柏生收，林局長讓我交給叫林伯生的人，你叫林柏生，這個給你應該沒錯。”

林柏生接過信封，看了看里面裝的一疊戲票，連聲說：“謝謝師傅，麻煩您了。”

老同志微笑著說道：“這點小事不用謝，林副局長這么支持大戲院工作，我們感謝他才是呢。”

聽到有人夸自己兒子，林柏生嘴上謙虛地說著“應該的，為人民服務嘛”，其實心里十分得意。他滿面春風地走出辦公室，高舉著一疊戲票給村票友團成員挨個發起票來。

林大年領到戲票看了票價，感嘆道：“這么貴啊，一下子幫我們搞這么多的內部票，小生局長真是沒有忘記鄉親們，作為林家村的戲迷真是有福啊。”當時，十多個人排著整齊隊伍領戲票的熱鬧場面，自然非常注目，吸引了邊上好多人駐足圍觀，而旁邊售票窗口正在排隊買票的觀眾們，聽說那兒發的是免費的內部票，更是十分羨慕。

沒多久，售票窗口停止售票，售票員說票全部賣完，許多排著隊沒買到票的人十分沮喪。這時，其中有位七十多歲的觀眾情緒很是激動，大聲嚷道：“我是從鄰縣專程趕過來看這場大戲的，我們花錢排隊都買不到，憑什么有些人不花錢卻能白看戲，現在的風氣越來越不像話了。不行，這事我一定要向上反映。”

林家村票友團成員陸續通過檢票口入場了，林柏生排在最后壓陣，當他準備把戲票遞給檢票員時，那位老觀眾刺耳的話傳了過來，他覺得這樣罵罵咧咧的對兒子影響不好，便馬上從檢票口退出來，走到老觀眾面前，和氣地說道：“老哥，我家里有事不進去看了，這張票給您吧。”

老觀眾喜出望外地接過票，說道：“太巧了，這下我可以欣賞到省城名角表演了，我給你戲票錢吧。”

林柏生搖搖頭，說：“不用。”

老觀眾以為錢給少了，急著說：“我加倍給你錢吧。”

林柏生說：“您誤會了，這票是我送給您的。快開場了，您進去看吧。”

老觀眾這才放心地說：“感謝，非常感謝，那我不跟您客氣了。”

演出正式開始了，林柏生沒有地方可去，又來到大戲院辦公室。老同志詫異地問：“老林，戲票都給您了，您怎么沒進去看啊？”

林柏生把剛才外面發生的事情給老同志說了，老同志笑道：“老林啊，這些戲票是您兒子林局長前幾天在網上買的，買戲票的錢是他自己掏腰包出的。昨天他說要去市里開會，才吩咐我將戲票轉交給您的。”林柏生若有所思地呆了一會兒后，連連說：“原來如此，這樣好，這樣好。”

老同志又說：“林局長分管我們大戲院以來，規范管理，改變舊習，廢除了給領導或關系戶贈送內部票的老規矩，大家都很支持。”

演出結束后，老同志拉著林柏生在大戲院出口處找到了那位老觀眾，老同志在老觀眾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話后，老觀眾雙手作揖向林柏生致歉。

老觀眾爽朗又詼諧地說：“今天我沒花錢看了一場精彩大戲，同時也受到了一次不是能用錢買來的教育。”

進城看大戲的林家村票友團成員們，在一旁都會意地笑了。

晚上回到家，林柏生給兒子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以后林家村的戲迷再想看戲，都從村里活動資金里出票錢，這事林大年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