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寄西（組詩）

陽雀坡札記

石板路、陰陽井、風雨橋

六座清朝大院延續的部分

竹籬笆圈養荷田

一對天鵝慕名而來

不能確定

它們是不是前世那對苦難伴侶

舊的東西，注定不能還原

一條龍云游時把祥云留在墻上

它遠去的背影，其實是我們

漸次淪為前朝燈籠

在風中飄來飄去

交換白晝與黃昏

有人風塵仆仆地闖進來

像歸客，亦像天上掉下的故人

烏峰古村

天空讓出的高度

煙嵐落在手上

檐下燈籠亦步亦趨

石板路，窗下油燈，古道馬蹄——

像一枚郵票投遞明清荻花

遠去或堅守，一座村的內心

我們不知道

需要跨過多少級臺階

才能抵達古人日常，瑣碎

時間是渡人的橋

我們倉促穿過

仿佛四百多年前

我們就在越來越遠的天井里

尋找“烏峰瀑雨”和“芙蓉疊翠”

煙雨寄西

現在，我們把車停在雪峰山下

一行人沿著石板路向上走

雄偉陡峻的山坡

吊腳樓依山而建

木門半開半掩

像守候又像某一種暗示

煙雨寄西，歲月還是流沙

想要傳遞的事物

比如刀耕火種，竹竿挑燈

那樣的生活，我也想有

但是，時間太久了

誰又能永遠待在幾百年前呢？

青苔附在石頭墻上

泉水從山上流下來

“祥發漢昌流澤遠；福由純孝抱根深。”

有人在諶福忠公老宅堂屋

發現了幾百年前的木匾古聯

我們圍了過去

古村的厚重和沉寂

瞬間被碰響的門環刺透——

文書巖

我想把天上落下來的云

握在手里

伐木之音心心念念

續寫數億年前烏峰山奇景

龍丫口翻不動的書卷

小溪嘩嘩展開

文曲星把一堆典籍養在山中

風吹一次，就掉下一頁禎集

傳說里龍丫口，對面

山上的文書巖掉到河水里

這樣寫，也不是要故意隱去

是挖墨人把文書巖挖下了河里

古人說上善若水

也許它前世就是水的一部分

水的琥珀之光更能豐盈它的靈魂

現在它仍在水中

像一盞八角燈塔

喂養一座村的文瀾浩氣

何時離去，楓葉說了算

不用問路，沿雪峰山往南到二都河

水中有山，山中有水的地方

就是楓香瑤寨

一滴水一塊石托起的山寨

在一片紅葉里豪邁葳蕤

在一首花瑤里氤氳綿長

鼓聲推開寨門

腳步可隨處安放

從燈籠走進窗欞雕花

我們一起飲茶

看花瑤姑娘穿針挑花

把不便說出的心事繡進一朵花里

我們在雪峰楓香瑤寨

與天接壤，與山交換腹語

在一片楓葉上仰望蒼穹

何時離去，楓葉說了算

物語是最好的頌詞

1

我們一路向上

像收到了某一個暗語

在山與山之間盤旋

云從天空下來，唇齒間

分不清哪些是霧

哪些是云，哪些是

山巒睫毛上的秋水長天

2

散落的陶片，倒回宋朝之前

花瑤祖先如燕銜泥

開拓的高山梯田

隨山勢扶搖而上，聳入云端

這種彰顯民族精神向度的梯田

是可食的書卷

在雪峰山一頁頁鋪開，供世人享用——

3

青山，流泉，梯田，煙霞

是一個人內心反轉的最好歸處

我們看山，聽水，觀霧……

以山川，草木之心修行

挪走俗世間所有詬病的戾氣

5

今晚我就住在

雪峰山山背的星空云舍了

不用催我下山

我喜歡這里的月明風輕

和坐在山歌里的云

今夜星空云舍

鳥鳴空山，我若微光

【作者簡介】吳群芝，筆名朵耶梅，侗族，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毛澤東文學院第十六期中青年作家研討班學員。2015年開始習作詩歌，作品散見于《十月》《詩刊》《民族文學》《雪蓮》《星星》《四川文學》《朔方》《清明》《飛天》《延河》《揚子江》《綠洲》《詩歌月刊》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