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礦山（組詩）

我的意象中夾著一臺盾構機

鐵嘴鋼牙在世界的另個層面抒情

混凝土能支護脆弱的靈魂

為穿越孤獨的時空

無須在地心中

“用黑色的眼睛尋找光明”

安裝一臺盾構機吧

那些執著、尖銳和堅硬

能貫通北極和南極的那束光芒

用張力和穿透力咬碎地殼

詞語在撐起即將崩塌的意象

那純潔和真情的管道

能清理暗河、泥沙和碎石

哪怕是在遮蔽的地獄里

也能重構希望的掌子面

將兩根軌道揳入一首詩的喉嚨

在陽光的反面

抒寫出萬家燈火

將一個地名的激情

構思出三維的縱橫交錯

當一個城市、一座山川、一個海峽的胸腔

被一種宏偉的時尚貫通

那些擁擠的短句

又找到了一個新的火山口

挖掘機指數，從網上走

在云里挖，絲綢中掘出久遠的夢

海浪里翻著亙古情，用《詩經》抒發指數

《論語》鋪墊經緯的藍圖

點開經典的穴位

奇經八脈方顯激活的窗口

虛擬的曲線上

箭頭一直昂首挺胸

起伏是雪山草地的意象

波峰在臨摹王屋太行的倩影

演繹出信念的幾何

彩霞托起穿越的底氣

挖掘機那昂起的頭顱

方顯一塊版圖的倔犟

云中的履帶，輾軋出世紀的路徑

回到礦山

回到一個劇本的原型中去

回到黑臉白牙的素顏

沒有銅臭的芬芳

咀嚼酗酒行令的月色

回到風鉆的突突聲中

那是咬碎堅硬歲月的鋼牙

聲聲鏗鏘，鑿鑿有痕

回到絞車的輪盤

青春是那根不松手的鋼絲繩

拽著漆黑的巷道，卷揚出襤褸的浪漫

回到礦燈的那柱光亮

那些晃動的星星

是一丁兒點一丁兒點的希望

用掌子面布好的炮眼

從“地獄”中轟出豪邁的歌聲

廢棄的煤倉，蓄著一個年代的心跳

倉壁上能拓出口號的身影

倉筒里仍徘徊著，錦旗和勛章的靈魂

回到生銹的攪拌機前

用魯蘇皖湘的鄉音

攪拌出高亢的協奏曲

青春裁出一種制式。鋪蓋

像大餅卷蔥，美夢和臭蟲睡在一起

大鍋飯蒸出雷鋒的味道

澡池用光亮的身體擠兌出葷段子

山旯旮兒掏出打鼾的晨曦

回到礦山，去廢棄的井口

再俯看一次人生的塌陷

在水淹的泵房里

打撈出一條河流的夢境

站在掏空的山巒上，拾掇枯萎的人生

老木匠

他揮斧削去的樹皮

又在他的臉上長出來

尺寸量得精準，式樣打得方正

活計都講真材實料

一輩子榫是榫，卯是卯

他打的花床，讓幾代人都睡醒一輪春夢

他造的門窗，總含有桃紅柳綠

他切出的棺木，卻很難讓人壽終正寢

每逢村里建新屋，都請他上大梁

爬上山墻瞄眼放線，上梁放正了

日子一久，下梁總有幾根歪斜

他是魯班的化身

沒人敢在他面前掄大斧

一根根大樹在他手下夭折

但一片片森林在他心中瘋長

他用斧子沒能削去貧窮、削去破敗

卻削去了年輕人的癡心妄想

他用墨斗彈出的村莊

因為老舊，而讓人珍藏

他用鑿子鑿出的孔眼

因為方正，讓人做事都有了規矩

裁剪窗簾的人

裁剪窗簾的人

用企盼裝飾眼神

春天拼湊城市的瞳孔

在心扉的窗欞上，點綴太陽臉色

放飛月亮的心情，裁剪窗簾的人

別剪掉春日的閃電

不想在靜謐中儲存鼾聲

當落葉飄零時

可將那絲涼意裁給風聲

裁剪窗簾的人

能剪出童年的偷窺嗎

一張脆薄的窗紙

包著一盞昏暗的油燈

那時的星星，無法敘述影子的艱辛

裁剪窗簾的人，厚實的絨布

不適合在心口上垂幕

請給沉悶的心房，裁出一片薄紗

我想過漏夕陽的聲音

梁爾源：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副會長，湖南省詩歌學會創始會長。參加《詩刊》社第七屆青春回眸。出版詩集《浣洗月亮》《鏡中白馬》《蝶變》。《鏡中白馬》入選中國好詩第五季。獲中國漢語新詩百年最具實力詩人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