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的地面是天上的云

十二

高三時間最緊張的時候，其他地方的學生在為過獨木橋準備糧草，而我們在無數次進行逃生。

2021年5月21日，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發生了6.4級地震。地面搖晃的時候我正在教學樓四樓走廊背單詞，那時候我讀高三，距離高考還有17天。

逃生的時候，我看著自己顫抖的雙腿，它長在我身上18個年頭，無言地陪伴著我長大，可是下樓的那一瞬間，我似乎聽到了它的哭喊。我知道只要自己一個微小的失誤就可能隨著這搖晃的地面滾落到無人覺察的時間盡頭。

在此之前的4月末開始，大理就小震不斷。頻繁的逃生慢慢地將地震變成了狼來了的故事。一旦地面輕微晃動，大家就一邊逃命，一邊拿著準備好的習題，跑到操場上蹲著做題，蹲著背書。直到5月21日，狼才張開了它的滿口獠牙。

5月21日發生地震后，我們在操場上睡了三個晚上。我們躺在偌大的操場上時，巡邏的老師來來回回地走，在月光下他們滿臉愁容。我看著滿天星河璀璨，想起了三年來日復一日的努力，生怕這斷斷續續的地震會影響我的高考。

我是從鄉野小鎮考到這所州屬高中的，從村子搭車到縣城，再從縣城坐2個小時的班車到大理。為了追尋那遙不可及的夢，我義無反顧地離開了故鄉。

山野的孩子和山有一樣的性格——厚重且緩慢。州屬高中人才濟濟，來到這里我不得不卸下曾經的驕傲，我曾無數次在夜里被壓力壓得喘不過氣，最后哭出聲音，但不論昨日是否泣不成聲，明早起來這世界依舊車水馬龍，我依舊要咬著牙去填補教育差距造就的鴻溝。

從高一起，我每天早晨五點半起床，去食堂、去路燈下，去一切有光的地方看書做題。在每一個課間10分鐘，除了上廁所，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書本上。夏天傍晚的教室很悶熱，手臂黏在卷子上，看到余暉透過玻璃映在黑板上，我會用手拉拉黏在皮膚上的褲子，拿起單詞表到走廊上去背，此時的蒼山被落日染成橘色，和家鄉的山慢慢重疊。風吹過我的頭發，呼嘯著朝遠方奔去，我無數次期望風能帶我去我想去的地方，這樣我就不用起早貪黑地做題了。

從年級第287名到第80名，到第40名，再到第6名，最后考到年級第2名，一路走來披星戴月，風雨兼程。想想曾經高一時和我一起來到這所高中的人，有些還和我一樣不斷地在荊棘叢生的道路上往前走，有些已經被家長轉回了縣里的高中，還有一些選擇了留級，沒有誰對誰錯，高考這條路不平坦，大家也只是選擇更適合自己的走法。

快要高考了，地面還在時不時地晃動，我擦擦眼淚，拿出了我的文綜試卷，這時從地下傳來沉沉的轟鳴，我看見月亮把悲傷藏進衣袖，云慢慢地移動，成為試卷上的一片暗影。

地震過后的清晨，大家依舊一樣早起晨讀，依舊一樣有條不紊地做著卷子，老師身旁圍著許多同學等著老師答疑解惑。因為從小到大沒有經歷過任何災禍，6.4級的地震在我眼里是和世界末日一樣可怕的事，但是當眼角的眼淚隨著清晨的陽光蒸發，我認識到，只要生機不滅，即使生活遭天災人禍暫被阻礙，但終有抬頭的日子。我不要這“插曲”影響我，現在不是悲春傷秋的時候。

2021年高考，我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我們學校也取得了耀眼的成績，我們這一屆成為傳奇的一屆。地震沒有摧毀我們的信念，現在看來，反而把我們的斗志給激發了出來，“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志也。”我們搖旗吶喊，直至走到了苦難的盡頭。愿我們的這份勇氣能傳遞給有志之士，一起跨過這大大小小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