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揚 孫曉昕

摘? 要:在對近代美術發展的研究中,對孫佩蒼的關注點主要是其“西畫東漸”的傳奇藏家的身份,他于20世紀初期將庫爾貝、德拉克羅瓦等19-20世紀的西方繪畫大師的作品攜帶回國,在促進西洋美術在中國的傳播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但他引入的西洋之風,并不僅限于他的收藏,還體現在他的美術教育思想中,他對近代東北美術教育起到了舉足輕重的推動作用,其美術教育思想對近現代美術教育的發展有重要的價值。
關鍵詞:孫佩蒼;美術教育思想;“西風東漸”
19世紀末,清政府推行洋務運動,主張引進西方先進科學技術,因此傳播了西方的文化思想,開啟了近代中國“以中為體,以西為用”的改革開端。隨著西學的傳入,封建統治逐漸退出歷史舞臺,“求新求變”成為了當時社會思潮的主流。進步人士們認識到要改變落后的藝術思想,就需要能順應社會變革和人民需求的新觀念和新模式。不管是康有為提出的“合中西”變法,還是陳獨秀更為激進的“打倒王畫,輸入寫實主義”的主張,都表明在當時引入西方美術思想已是大勢所趨。而美術教育作為傳播和普及新藝術思想的載體,首當其沖應該棄舊法,尋新路。由此,西方美術思潮和西方美術教育模式在中國得以廣泛傳播與推廣,使中國美術與美術教育拉開了“西風東漸”的序幕。
一、近代美術教育的“西風東漸”
1918年,蔡元培在《北大畫法研究會之演說詞》中說:“今世為東西文化融合時代。西洋之所長,吾國自當采用。”[1]蔡元培自改革起就極力提倡“兼容并包”“中西畫法溝通”的美術教育理念,促成20了世紀初期中國傳統畫學教育的轉型以及“中西融合、中西兼學”的美術教育體系的形成。而學習西方的趨勢可以上溯到封建統治時期,早在清末《癸卯學制》中就規定在小學、中學和師范學校中開設“圖畫課”和“手工課”,為中國美術教育首開學習西方實用美術的新型教學模式。20世紀初的留學熱潮則使近代中國的美術教育徹底的掀起了一股“西風”。清政府在19世紀末就已經向歐美和日本派遣留學生,有研究發現,在同治之前,赴歐洲留學的中國人士就有114人[2]。五四運動后,受蔡元培的影響,中國留學生到法國留學已是蔚然成風。當時巴黎作為西方美術的中心,成為對中國美術留學生最具吸引力的城市,其嚴謹、科學的學院派精神,對當時的中國美術留學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20世紀初期,留學生們陸續學成歸國后,部分主張摒棄傳統,全盤西化,也有少數堅持中國傳統的美術教育模式,但大部分皆提倡“中西融合”的構想,將所接受的西方美術教育的理念、方法和經驗,用于改良和創新傳統的中國美術教育。其中包括徐悲鴻、孫佩蒼等人,他們學成歸國后,或進行藝術創作,或從事美術教育,為中國近代美術的發展做出了極大貢獻。
二、“西風東漸”背景下
孫佩蒼美術教育思想的形成
孫佩蒼(1889-1942),號雨珊,出生于遼寧撫順,曾留學法國學習美術和文學,就讀過國立巴黎高等美術學院,后又擔任法國里昂中法大學的校長。回國期間致力于傳播西方先進的美術教育思想,旨在以美育改造社會和啟示民眾。他的美術教育思想在中國傳統文化教育的基礎上融合了西方新思想,意圖借鑒西方的教育模式,將美術民眾化、常態化,并結合近代中國社會的狀況和需求,讓美術承擔起新民強國的重任。
孫佩蒼在留法前已從事教育工作多年,并十分關注中國的教育改良問題;留法后,更是深入研究法國的教育體系和文化。他于1923年7月在《奉天教育雜志》發表長篇調查報告《法蘭西現代教育概況》,詳細剖析了法國教育的性質和特征,認為歐美各國的教育雖皆極為先進,但仍相互學習取長,而中國教育尚幼,怎可偏安一隅,故學習西方教育為當務之急。
在對整體的法國教育做了調查和分析之后,孫佩蒼于1924年在《東北》發表的《法蘭西現代教育狀況》則是以巴黎美術學校為范本,詳細地列舉了法國美術學校的學科、性質及制度等,完整地展現了法國的學校美術教育體系,并且初步論述了他的美育思想:“中國之美術,價值雖高,然若謂其盡善,無待取資于他人,乃保守家之誤。若謂宜盡廢之,而純法西方,亦摹仿家之誤。若能存固有之風味,兼采西方之良法,必可得美術之大觀也。”[3]中國美術需取他國之長,但不可全然廢棄傳統效仿西方,所以要在保存中國美術原有風韻的基礎上“兼采西方良法”,此“中西融合”的理念始終貫穿孫佩蒼的美術教育思想,成為其一切美術教育活動的內核。
三、孫佩蒼“中西融合”的美術教育思想
除了部分闡述于上文提到的調查報告,孫佩蒼對近代中國美術教育現狀的認識和對自己美術教育思想的論述,基本都可以從他1928年在《盛京時報》中發表的《美術與人生之關系》一文中,或成立奉天美術研究社的宣言中發掘到。關于他的美術教育思想,基本可以概括為以下幾點:
(一)美術與科學的關系
在《法蘭西現代教育狀況》中,孫佩蒼認為,音樂和繪畫分別是代表耳和目的美術,二者均應該作為教育之所重,并且其價值與科學相當,因“科學屬于理,可用以改良物質,美術屬于情,可以發揚精神”[4]。而今日中國之教育,將科學作為唯一發展要務者,認為美術無用,從事美術者又覺科學枯燥無味,是以只注重其一,而忽視其二,但世間萬物都有對立統一的聯系,耳目腦等機體屬于物質,但通過耳目腦來觸發的對音樂和美術的審美感知則屬于精神,二者不可無端拆分,故科學和美術并重,交融互補,方能普及知識,促進科學和美術的民眾化。
(二)美術為精神之需要
孫佩蒼認為人生之需要,分為肉體與精神兩種,物質之需要屬于肉體,美術之需要則屬于精神。人不能僅有物質供給,而定要另求滿足精神之道,肉體賴于物質,而精神之安適則要歸功于美術。史前洞穴壁畫、陶器圖紋皆是為滿足人類精神需求的產物,由是人類對美的追求是無法抑制的,故美術也是人生不可舍棄的部分。孫佩蒼主張美術可提振人的精神,而民眾之精神關乎國家與社會之文明,其所建立的奉天美術研究社的宗旨便是發揚美術,提倡精神生活。
(三)純粹美術之功用
隨著人類的發展演變,精神也要進步,于是附于物質上存在的美術因需要的改變脫離物質而獨立,這便是純粹美術,如繪畫和雕刻等。而附屬于物質的美術則為實用美術,如各種工藝美術。純粹美術常被認為無用,但孫佩蒼認為滿足人類需要便不可以斥其無用,只要人在衣食住行外還有其他需求,那純粹美術便有其作用。純粹美術的產生是因“實用美術不能滿足一般嗜美之意,而必力求其解放者,殆亦進化上自然之趨勢耳”[4]。人的精神追求越高,便有了求完美之心,但美術依附于物質便受其限制,無法充分發揮其本體的美感。并且孫佩蒼認為實用美術或能助長奢侈之風,而純粹之美術不僅無此弊端,反有抑制之功用,因從事純粹美術者大都不重物質,無奢侈之念。由此可知,純粹美術是激發民眾精神、改良社會之關鍵,也是美術教育普及的重心。
(四)美術可培養民眾之感情
孫佩蒼提出中國民眾無法欣賞美術,無法從美術中獲取愉悅的原因,是因為感情的缺乏。雖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也需要后天的培養。人生活的趣味有無與感情是否充沛有直接聯系,美術本身就是感情的產物,故缺乏感情者非但不能創作,還無法欣賞,對待同一景致或事物,有人有所感觸,有人茫然無衷,是感情發達與否的緣故。上文中孫佩蒼在對法國教育的研究中心便提到過,法國尚需將宗教分離,而我國本為無宗教之國,這是教育上最寶貴之點,易于以美育及感情替代,但現在我國的狀況,一般人普遍對美術并無感覺,但美術原本就屬于普通民眾,應是廣泛的、普遍的,所以當今的美術教育,應首先培養民眾之感情、陶冶民眾之情操,使民眾具備欣賞美術并從美術中獲得感悟和愉悅的能力。
(五)美術教育可矯正世俗社會
孫佩蒼主張“美術是社會之一種醫藥”[4],可調治社會和民眾的弊病,具有矯正世俗社會之功效:第一,美術可調劑民眾過度的對物質的欲望。現今社會的精神文明無法趕上迅速發展的物質文明,使民眾沉湎于物質的誘惑。改變人生追求,使民眾不再對物質利益趨之若鶩,便可改善民眾之生活。第二,矯正人類殘忍之劣性。人類殘忍之動機多因為憤怒或貪欲,蓋是因為缺乏感情教育,道德感不高,同理心不足,學校教育雖全面詳盡,但其功效甚至不敵小說劇本,故感情的培養要以美術教育為主,以熏陶來激發民眾之感情,啟發民眾的天性中的純善。第三,匡正社會民眾虛偽之城府。時代社會愈加復雜,國民虛偽善飾,而矯正之方法,亦可從感情入手。真正的藝術大家,皆感情熱烈、心胸坦蕩,雖無法人人如此,但以美育改良,則社會和諧有望。第四,國人之心性善忍耐而軟弱,感情遲鈍麻痹,唯有以美術為磨刀之石,開感情之鋒刃,提高感知力,才能察覺社會和發展之不足。第五,可避免民眾不思進取,墮于不當娛樂。歐美國家普遍設置美術館供民眾娛樂,而我國在此方面十分欠缺。美術作為怡情悅性的手段,能夠讓人“心有專注,樂有所歸”[4],且作為適當的娛樂之法,能夠防止民眾沉迷不正當娛樂,防范惡習,為社會消除隱患。
四、孫佩蒼美術教育思想的影響及其對當代美術教育的啟示
孫佩蒼在留學期間,除日常學習外,還赴意、英、德等國觀畫閱書,廣泛了解歐美各國文化。回國后就任高校,創立奉天美術研究社,傳播并踐行所學的西方美育思想,將之與近代中國社會的現況相結合,積極實踐先進理念,切實提出以美術教育啟示民眾和改良社會之法,同時多次舉辦畫展,促進社會美育的興起,將奉天的美術活動帶入繁榮,造就了遼沈現代美術歷史的重要篇章。他一生珍視藝術,注重對有天賦者的培養,在里昂中法大學期間,對學生悉心栽培,常書鴻、呂斯百等人皆受其指引教導,孫佩蒼對他們今后的發展產生了很大影響。
孫佩蒼的美術教育思想即使放于今日也絲毫不過時,其主張提高國民的審美和文化素養,恰是達到現今教育“立德樹人”目的的途徑,其理念的宗旨便是將美術普遍化、大眾化,使之更加接近普通民眾,成為每個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美術普及也正是現今美術教育所追求的。孫佩蒼認為普及美術教育,陶冶民眾情操之方式當屬社會美育,是“提倡精神生活”及培養國民感情,從而使國民獲得欣賞美的能力的主要方式,學校美育無法替代社會美育之功效。當代我國的社會美術教育尚有空缺不足,脫離學校后便鮮少能夠接觸到美術教育,所以在如今社會快速發展的進程中仍應大力推動社會美育建設。而在專業美術教育方面,孫佩蒼則倡導從事美術者更應具備深廣的胸懷和飽滿的感情,才能夠創作出好的藝術作品,故應提高專業美術從事者的素養,才能有利于美術教育的推廣和發展。
孫佩蒼在世僅五十三年,其傳奇的一生在多個領域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跡,而他對于中國近現代美術的發展,特別是在促進西洋美術在中國的傳播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其身體力行地實踐“以美術為社會醫藥”的理念,促進了社會改良,喚醒了人民意識,也極大地推動了東北地區乃至全國范圍美術的發展。孫佩蒼“中西融合”的美術教育思想在他的眾多成就中仍然有著不可掩蓋的獨特光輝,對我國的美術教育發展以及現代美術教育觀念都產生了深遠影響。
參考文獻:
[1]高平叔.蔡元培全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8:208.
[2]方豪.同治前歐洲留學使略[M]//方豪.載于方豪六十自定稿.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69.
[3]孫沛蒼.法蘭西現代教育狀況[J].東北,1924(5).
[4]孫禹珊.美術與人生之關系[N].盛京時報,1928-10-8(9).
作者簡介:徐揚,遼寧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教育理論。
通訊作者:孫曉昕,遼寧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美術教育理論。